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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壳风铃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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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过分地爱你,我才穿上这身绿衣,告别家乡的温暖,走进远方的风雨。所有的苦和累,都让我一人担起,不让马蹄硝烟惊扰你,甜甜的小夜曲。我是那样深深爱着你,爱你我才更爱绿色的军营。”习惯了一边帮哥哥下载他喜欢的军歌,一边跟着哼唱。在这些熟悉的旋律中,我特别喜欢阎维文的这首《绿色军衣》。

弹壳风铃散文

“你这儿还有没有我去参加‘越战’的小证物?民政‘优抚股’准备发放参加‘越战’人员的优抚金。”

“这不就是吗!”我抬头指指头顶,窗口那串弹壳风铃依然迎风作响,“叮叮当当”地和我们一起欢唱着《绿色军衣》。她们从那场硝烟中走来,经过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那深褐色的铜质外衣古朴而厚重,依然为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无悔吟唱。由于在那场战争中,哥哥只是一名后方的“输油管线兵”,并没有获得任何立功嘉奖,除了几张在云南石林的照片和几个盖着纪念军章的笔记本,还有这串“弹壳风铃”,档案中并没有留下任何与之相关的证据。

凝视这古朴小巧的风铃,听着她熟悉的吟唱,记忆被拉回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当时我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哥哥参军前的样子我是没有印象的。我依稀记得好像哥哥临出发的那天,家人去送行,只把我一人紧锁在屋里,当我从睡梦中醒来,只看见哥哥给我留下的那朵硕大的“光荣花”。从那时起我常常骄傲地把它别在胸前,小小的心里掩不住那丝骄傲,因为我成了军人可爱的妹妹,那朵大红花成了我童年最珍爱的玩具。

仿佛童年最早的记忆也是从那场战争开始。恍恍惚惚的印象中,有一天,家里收到部队寄来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是一个小木箱,里面有一支卷了毛的牙刷和半管瘪瘪的牙膏,其余的便是一大箱大小不同的带着“八一”标志的铜质纽扣(哥哥为输油管线队的仓库保管员,为了避免刮伤战友的手,他从擦拭油罐的旧衣服上极其仔细地剪下所有的纽扣)。

而自从收到这个包裹开始,母亲便陷入了以泪洗面的日子。她常常恍惚到忘记做饭。对我来说,那是一段忍饥挨饿的痛苦时光。在哥哥杳无音讯的日子里,母亲除了偶尔从广播里听到一点关于战况的报道,再也没有任何渠道探听丁点的讯息。年幼的我无法想象当时母亲经受着怎样的煎熬,忍受着对战争的恐惧,忍受着对儿子无尽的思念和担忧。只记得母亲再没心思给我扎小辫,任凭头虱肆意撕咬我稚嫩的头皮,任凭年幼的我饿得哇哇乱叫;只记得她总是流着泪怔怔地向西南遥望,那场战争的毒浸透在母亲痴痴的目光里,那目光像一池深水,随着泪无声地流淌而渐渐干涸。

直至三个月后哥哥重回连队,家里又接到一个包裹,才结束那段无声的伤痛。而就是那个包裹里,哥哥寄来了一串弹壳做成的风铃。只是母亲的视力丧失得几乎全无,从此陷入到模糊的光影里,再也没有看清那串风铃的模样;再也没有机会看清儿子在云南石林拍的那些照片;再也没机会看清复原回来的儿子,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只是母亲为了让儿子安心服役,眼睛的事在信中只字未提。

母亲摸着哥哥寄来的弹壳风铃,听着那清脆的铃音,仿佛像听见儿子大声的歌唱。母亲笑得欣慰,一副无悔的样子。船上的风总是很大,童年的记忆里,那串风铃总是在棚檐下叮当作响。偶尔无风的时候,我也会踮起脚尖把它拨打得脆响。她仿佛就是年幼的我对哥哥军绿色的想念;她又像是一棵摇曳着军魂的花朵,绽放着军人无悔的执着;也是一首铿锵的军歌,饱含军人涌动的气血,和我一起等待风的流过。

作为一个“输油管线兵”,在那场战争中,哥哥并没机会打出一发子弹,这些弹壳只是他后来用心收集来的。那场战争中那飞机由远及近,发出的轰鸣,就是哥哥冲锋的号角,他必须迅速、准确地接好油管,保证战机在空中的每一次自由的飞翔。远远的炮火声中,他依然决然握紧手中的油管,紧盯着弥漫着硝烟的天空,静候着返航的每一架战机。

逝去的光阴永远无法追回,脱下军装的哥哥迅速投入了地方平凡的工作中。而弹壳风铃真正成为我的私有财产却是多年以后。那一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中学,哥哥把她作为奖品送给我,连同一本红皮的笔记本,上面书写着:赠给xx老山前线纪念,以及哥哥精心为我题写的祝愿。而我从此将最满意的诗句,写满整整的页面,包括这首《弹壳风铃》。也是在这一年,在哥哥的婚礼上,年幼的我第一次被深深震撼,那帮铁骨铮铮的'硬汉战场上让人唏嘘的战友情。

“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作为班长,我要谢谢你的细心,谢谢你小心剪下那些旧衣服的每一个纽扣,在那漆黑的油罐里,我们班没有一个人被铜质纽扣划破手。”

“真想和你们一起回部队,再亲手擦擦那些油罐!真想再听听你们油罐外带着回声的呼喊。好想再看一看田亮,那次我在罐内擦拭油污,超过了规定的10分钟,要不是田亮听不到我的回答,也许……是他迅速将窒息的我拖出来,只是他却永远地留在那遥远的地方了......”

那一夜,我第一次知道那战场后方的“输油管线兵”工作的艰辛和危险;第一次隐隐感觉到那场战争的残酷,第一次感觉到哥哥对军队的眷念与不舍.....

三十多年过去了,战争的阴影也渐渐淡去。今年清明,和哥哥一起去给母亲上坟,中途看见哥哥默默离开,径直向那片铁栅栏走去。由于没有提前申请,栅栏门紧锁,我们只能站在栅栏外远远看着。无雨的清明,天空让焚烧的纸灰染得雾蒙蒙的,铁栅栏内那一排排“越战烈士”稚气未脱的照片更加模糊,我清晰地看见:xx牺牲时19岁,xx牺牲时21岁......空气中飘着灰黑的烟雾,萦绕在眼前久久不散。我听见哥哥低低的抽泣,我知道那栅栏内某一方墓碑上书写着他亲爱的战友的名字:田亮。这是那场战争留在他心底永远的痛。

或许对与我及我的家庭来说,她早已不再是一串简单的风铃,已变成一种无悔的精神,早已成了一份虔诚的信仰 。去年,侄儿从大学再次走入军营,接受军歌和军号的洗礼,为哥哥的弹壳风铃续写着崭新的音符----

只要有风造访

就有我刻骨铭心的吟唱

激情的震颤在周身回荡

我血脉喷张

脸颊滚烫

风让我的快乐无法掩藏

仿佛生命的琴弦

只要被你拨响

便会淹没记忆中

硝烟和惆怅

岁月斑驳了我铮亮的胸膛

那久远的号角却依然嘹亮

也许我并排悬挂的模样

只是早已沉寂的勋章

热血和青春已留在对越的战场

我古朴厚重的历史沧桑

仿佛来自西汉的铜匠

甚至更为久远的战场

今天就让我将战争的残忍呈上

愿忘掉一切心伤

记忆被时光轻轻打磨,将那些尖锐的伤痛慢慢磨平,只是那些曾经的痕迹早已变成深深的烙印,藏在无人触及的暗处。下了岗的哥哥依旧奔波在再就业的道路上;他依然喜欢哼唱着他嘹亮的军歌,依然喜欢看有关战争的影片、电视剧;依然关注他曾经视若生命的“输油管线”事业,他热切地关注着它的现在和未来 ;依然经常听到他的感叹,“输油”早已跨过“停机加油”的时代,正迎来崭新的高科技革命。

“也许是过分地爱你,我才穿上这身绿衣,告别家乡的温暖,走进远方的风雨。”军歌依然嘹亮,唱不悔的热血青春;我的弹壳风铃依旧在风中,无悔低吟,吟唱她执着的前世今生,吟唱着对和平永远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