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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父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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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很穷,到现在也很穷。

穷父亲散文

那年,一个月内,父亲失去了五个亲人。我的祖祖死了,我的爷爷死了,我的奶奶死了,我的一个姑姑死了,一个叔叔死了。父亲的眼泪再也流不出了。

现在我去上坟,看到的祖坟已经印证了当时父亲的穷和无奈。奶奶的坟很小,就像一个箩筐装了泥土藏在草丛中,几块小碎石围着坟;爷爷的坟就夹在两座坟中间,被两座坟抬着,如果不是坟台有一个二十平方分米左右的石头竖在那里,根本就找不到他老人家的坟。祖祖的坟要大得多,因为祖祖死前,是一个阴差,他有不少的干儿子和徒弟,是他们帮着葬的祖祖。但是,祖祖的坟台也全是乱石,哪里像现在的坟台那样整齐美观。至于我那个姑姑和叔叔,就不知道葬在那里了,他们死时,还是孩子呢。

这年,父亲为了请匠人抬死者,把结存的一点稻谷拿到屋后的山上去悄悄舂,被同房子的一个妇女告了,她是当时的妇女队长,说父亲偷生产队的粮食……

好在父亲的两个舅舅,一个在当时的公社,一个在当时的生产大队,他们巧妙地保护了父亲……

也是这年,汉源大炼钢铁需要新招工人,父亲带着破棉絮跟着生产队的男人们走了。走了两里地,父亲突然回家了。家里还有一个12岁的妹妹,一个九岁的弟弟,要死,三兄妹就死在一起。这年父亲16岁。父亲带着妹妹弟弟捉蟋蟀……三兄妹终于活了下来,现在最小的也六十多岁了。这是父亲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父亲和我母亲结婚了,母亲得了风湿心脏病住到了医院里。我到了外婆家。父亲背着一岁左右的妹妹,找乡上开证明,找信贷员贷款。父亲从早晨跑到半夜,腿都要断了,求遍了所有的人,终于贷到了款,背着妹妹赶到六十多里外的医院,天已经亮了。

在给母亲拿药中,妹妹不见了。父亲找啊,问啊,找啊,问啊,终于在街上的一条巷子里找到了妹妹。现在说起这件事,父亲总是笑着说:“老三,行啊,真会跑啊,那么大一点点……”

花光了所有的钱,欠了一笔又一笔账,母亲还是走了。幺舅说:“昨天我来看三姐,脸色还那么好,咋转眼就死了……”父亲一听,转身就跑,要找公安来剖尸……这年,三妹一岁半,我五岁,哥八岁,父亲30岁。

母亲死后,在一个又一个忌日中,父亲都没有给母亲烧纸。我外公总是从家里背来纸钱,悄悄地给母亲烧了,然后在我家屋子后面喊几声,算是给我家打了招呼了,然后,就默默地回去了。对于给母亲烧纸的事,父亲总是给外婆撒谎:“制度管着,二爸不准烧纸。”父亲嘴里的“二爸”是我祖祖的弟弟的孩子,我喊二老爷,他是党员,是当时的粮站站长。那时,对封建迷信活动管得很紧。父亲找这个理由,是在遮盖家里的穷,穷得给母亲买不起纸。在我的记忆中,外公外婆也从来没有责怪父亲,他们知道父亲的难,知道父亲的穷。母亲死后,我从外婆家回来了,但我妹妹又被送到了外婆家。吃的,烧的柴,外婆经常接济我家。

有一天,哥去摘后山队里的苹果,被人捉住了,站在那生产队的院坝里,要父亲去领人。父亲是一个要强的人,一个很自尊的人。父亲回来了,他走前面,哥在后面。我和哥都爬上了磨盘,跪在了磨盘上……跟着哥,我学会了生吃。生吃玉米,生吃豇豆,生吃茄子,生吃豌豆,生吃莴笋,刨种下的带着磷肥和干粪的胡豆种子吃……我和哥也经常被罚跪,跪碎瓦片……

七岁半那年的八月,是一个绵雨天。我每天背着斗笠,光着脚,和生产队里的小朋友去上学,跑了一周后,父亲不让我去了。哥在上学,他养不起两个孩子上学。那时学校的校长姜老师,找到劳动的父亲,说了两天,没有说动父亲;我背着小背篼,跟了父亲几天,也没有打动父亲。姜老师为什么那么希望我读书?我后来知道,姜老师是我爷爷教私塾时的学生,想帮我家一把。也知道,爷爷教书腻了,怎么也不去教书,最终的结果是,饿死了。

我九岁了,父亲不得不让我上学了。于是,哥的书包经常被父亲烧掉,烧掉后父亲又含着眼泪,坐在灶膛口,借着灶膛的火光,给哥哥重新缝一个。

每到麦子收割和豌豆胡豆收获的季节,我和哥是上不了学的,要捡掉落在土里草坡里的麦穗、豌豆、胡豆,挣工分。学校就在对面的山头,学生们课间追赶打闹的声音,非常热闹地传到我和哥的耳朵里;课堂齐读课文的声音,大声吼叫回答老师问题的声音,很有气势……每当这时,我就坐在捡豌豆的坟头,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学校。哥总是低头,吼着我:

“快捡,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即使在能上学的日子里,每天早晨,我都要跟着哥早早起床,拿着狗屎锄头,提着狗屎箢篼,到路上,到地里,到山坡,去捡狗屎,回家后倒在猪圈边的粪桶中,满了,父亲挑到学校,在负责老师清理后,倒进学校的厕所里,抵读书的费用。

到了周末,我就跟着哥,要么扯猪草、捡柴、扯青蒿,青蒿也是卖到学校,抵读书的费用。棉花开花了,就跟着生产队的妇女们捉棉花虫,捉到的虫子装在有水的玻璃瓶子中。到了中午,就在生产队的院坝里,在树叶上把虫子铺开来,由记分员点数……

这段时间里,父亲是不过问我们的,他也没有时间来管我们。那时的吃食,就是牛皮菜,红苕汤,很少有米的。

有一年,我家终于养大了一头猪。有一百来斤了。猪的毛很干净,猪的皮很光滑,腰杆的弧线很美丽,所以我现在都难忘。我也记得,生产队的人不顾猪的吼叫,拖的拖猪耳朵,提的提猪尾巴,我家这头猪就被生产队拖走了……后来我知道了,因为我家要补生产队的钱。

我最喜欢做的是插秧的季节,我和哥负责给父亲放线,抢占更多的插秧田地。占到的田越宽,父亲插秧的机会就越多,能挣到的工分也就越多。在水里跑,在没过我大腿的水中,如同洗澡,父亲是不责怪的。但是,我最害怕的是移栽稻种秧苗。秧苗缝衣针那样长,那样细;半天半天地弯着腰,伸着手,太阳又毒,撒了粪的水又臭……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得做,得帮父亲挣工分。

那时,我和哥做饭的时间多,妹妹还小,父亲总是忙。我家分到了小麦,麦粉总是红白的,总是看不到小伙伴家那白白的面粉。父亲每次磨面,都是磨的麦麸面,因为只要面粉不要麦麸,家里的粮食是不够吃的。记得很长时间,我和哥只用麦麸做馍馍,父亲也从未过问过,总是做什么,吃什么。

母亲死后,我们穿的衣服,都是父亲买的白布,到染坊染成黑色,再做成衣服。这种布很厚,但是很便宜。每件衣服都会补丁叠补丁,都是父亲补的,后来,我和哥也学会了自己补衣服裤子。我初中毕业照中穿的是件蓝色的衣服,但是洗得已经发白了,那肩膀、衣领上的补丁,是我自己补的……

有一天,哥喊脚痛,手痛,下不了地。父亲不知道原因,问哥,哥说,牵羊子到屋后的山上,摔到了后檐沟中。我家后门到后面山坡,是一个两丈高的绝壁,只有一条尺把宽的小路上山。父亲相信了哥,背着哥去找那个专门治跌打损伤的乡村医生治疗。父亲把家里所有的鸡蛋都送给了这个医生,把家里的粮都卖了,治疗了一年,哥的手脚还是不见好。后来,被谁点拨了,才知道,哥不是摔伤,而是得了风湿病。家里更穷了,哥也残疾了。这年,哥14岁。

终于包产到户了,家里有吃的了。那年,我考上了初中,考了全乡第3名。月光的夜晚,整个大房子的人坐在院坝里,父亲说着老师们对我的夸奖,那夜的月光一直是微笑的。

要开学了,我背小麦,父亲挑着小麦,去粮站卖粮。有生以来,父亲第一次让我买了两本书:一本《歌德诗选》,一本《文笔精华》。以后每学期的费用,父亲还是像我读小学时候一样,先求认识的老师,给学校求情,缓交学费。然后,卖了棉花、油菜等,再交上。我家养过蚕,白白的油菜杆上,结了白白的蚕茧,结果没有像收棉花一样收蚕茧的机构。父亲听说县城有收购的,结果父亲挑着蚕茧上县城,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收购的地方。父亲当时就把蚕茧倒进了县城边的沱江中,从此再也不养蚕了。我也不再被父亲逼着跑很远的地方去摘桑叶了。

我上初中后,父亲打过我一次。那天,全生产队的人都到我家大房子看电视,放的是《霍元甲》。我和本队的几个同龄人在那里吹牛,父亲看见了说:“现在看得到,你不做作业。黑了,又点着煤油灯熬更守夜。”我随口就回了父亲一句:“不要你管。”父亲在阶沿的柴堆中抓过竹耙子就追打我……我知道,那是穷。虽然通了电,可是电费吓人。我每晚还是点煤油灯学习。到现在,父亲也还在说:

“二娃落下鼻子的毛病,是那时煤油灯熏的'。”

父亲还说的一句话是:

“二娃子的喉咙坏了,也是那时吃辣椒多了弄坏的。”

我的这些病是不是与煤油灯和辣椒有关,没法考证了。只是,同学们每天到伙食团买菜吃,我是每天用带的辣椒水下饭。就这样读完了初中。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偷电的人很多,电费分摊得很多。虽然家里不缺吃的了,可是父亲一个人养四张嘴,又没有其他的挣钱路子,家里的钱很紧张。父亲也就做了第一次小偷,去偷电。他拿着家里的剪刀去剪电线,结果他被电弹射到了阴沟中,从此,父亲再也不敢偷电了。记得初三的时候,要买复习资料,是化学的,一共八毛钱,可是父亲不给,哥也帮我要,可是父亲还是没给。父亲拿不出来啊!我母亲当年治病欠了很多人的钱,到那时都还没有还清。

那时,家里总养不起猪。记得有一年,家里养了两头白猪,有一百多斤了,家里正高兴,期盼着时来运转。谁知道第二天早晨,哥去喂猪,猪死了,猪槽中全是红红的辣椒水。其他的时间里,猪总是病,总是喂着喂着就死了。父亲讲过一个故事:

有一年,猪病了。去找大队的猪医生,猪医生不想来,怕父亲给不起医疗费。那时,父亲确实也没有现钱,总是欠着,然后慢慢攒钱来还。猪医生说,棉花没捡,捡完了来,要下雨。父亲就帮着猪医生捡棉花。棉花捡完了,猪医生又说猪饲料没加工,天晚了,要先加工猪饲料。父亲又帮着猪医生挑着猪饲料到加工房……把这些做完,半夜,猪医生跟着父亲到我家,可是,猪已经死了。这是父亲这一辈子求人最伤感的一次,还是因为穷。

我参加了中考,考完试后,在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里,我不是在床上睡,就是背书。奇怪的是,父亲没有干涉我,也没有喊我上山帮着干活,他也没有多的话给我说。他总是一早下地干活,中午回家吃饭,吃完饭又下地……后来,父亲才说,他听说考试没考上的孩子,有疯了的,他总怕我也走到那一步……哥哥已经残废了,如果我再……后来,听说我考上了,才放心了。

我考上了师范校。师范校的那个寒假,父亲带着我上县城治疗鼻窦炎,要住院,但没住上。父亲带着我找旅店,一家,问了价格,父亲愣了愣,带着我默默地走了,继续找下一家。又问了价格,父亲又带着我走了……那一夜,我和父亲在阶沿边住了一宿。第二天,父亲厚着脸皮,空着手,去求了外婆家一个邻居的孩子,他在县城政府上班,我才住进了医院。做了手术……这年是1985年。很多家庭已经不是那么穷困了,可我家还是穷。我每个月回家的生活费,都是父亲向我那当生产队会计的叔辈三爸(不是父亲的亲弟弟)借的。现在回家吃酒席,我这三爸喝了酒后,都要说这些事,说他当初帮我帮对了,说我有出息。父亲说的和三爸说的不一样,父亲每次找三爸借钱,三爸总是不情愿,总是给脸色看……

又过了两年,我家房屋的柱头和梁满是虫眼,那木架墙上的篱笆上的泥也脱落完了。老屋的廊檐改建的泥砖厨房,那墙倾斜得要倒了;我和哥住的房间,是父亲挖山后,用泥砖叠的,墙已经被父亲加了不少木棍撑着……这些房屋,如果在今天,是没人敢住的,那肯定是危房中的危房了……

我和哥住的房间,还住着羊,两个角落,一半是我和哥的床,一半是羊生活的地方,中间是房间的过道……

父亲终于把它们推倒了,我家终于住上了泥墙的新房子。这已经是八十年代末了,我也工作了,我的孩子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可是,农村人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且一年不如一年了。生产队、村、乡摊派到老百姓头上的费用太高了,所有的收入还不够上交钱。

父亲和哥想尽了办法,还是没法。父亲年龄不小了,不能外出打工;哥是残疾,妹妹年龄还不大。我到现在都奇怪,已经工作的我,父亲从没有让我往家里交一分钱,到现在父亲也没有说原因。就是我工作后结婚安家,宴席和家具钱,也是父亲出的……

1995年后,我的工资稍高了一点。逢年过节,我们给父亲五十元,他总是不要,总是说:“你们养娃子,要用钱。”再强迫他收下,他就说:

“这几年出去盖房子,能挣几个钱。我不缺钱。”

父亲六十岁时,在他的徒弟们的撮合下,他认识了我的后妈。父亲把他积攒的钱全部留给了残疾哥,净身出户,到后妈家去了。哥的天地,父亲给种给收,哥没钱了,父亲给……父亲从来不张口给我要钱,更不要说命令我做这做那了……

父亲过了六十五岁了,这时是2007年了,我反对父亲外出盖房了。我知道父亲的经济来源又断了,我要给他生活费,可是,父亲不要。理由还是那么老,没有一点创意:“娃子要读书,你们要供娃子……”这年,儿子考上了大学。父亲却拼死活命要给我儿子一千元的红包,我们不收,父亲气得一转身走了,回家三天不吃饭,后妈打电话给我,我只得回家拿走了那个红包,父亲笑了:

“这是我李家几代,第一个大学生,我高兴呢。你咋能不要呢?”

儿子工作了,儿子挣钱了,我的工资涨了。我们每月给父亲三百元的生活费。有一天,我们回家,离开的时候,父亲要我们拿这拿那,我说不要,我说难得背,这么远。于是,父亲背着装满蔬菜、米的背篼就走了。走出屋,我要接过背篼,我让父亲回去了。父亲说:

“没事,走吧。”

走出了一里把路,妻子让我去背,让父亲回去了。我伸手去接背篼,父亲不让,他说:

“没事,走走吧。”

我明白了,父亲是想陪我们走走,每次妻子发话让父亲回去,我都使眼色,妻子就把话吞了回去。

走了四五里路,要到我街上的家了。父亲却突然放下背篼,说要回去了。

“你到街上住一夜吧。”妻子对父亲说。

“不了。我去了麻烦,浪费。”父亲说着,从身上摸出我给的这个月的生活费,硬往我妻子手里塞:

“我有钱,磊磊买了房子,你们的钱也紧!”

我们不要,父亲捏着钱走了几步,把钱放在地上,小跑着走了,边走边喊:

“钱我放在路上了,记得拿。”

我和妻子愣在路上,直到父亲的身影看不见了……

父亲七十多岁了,他还在老家种地方。每次回家,他总要让我背这背那;每次回家吃饭,他都高兴地说:

“你拿吧。他们的仓里都装满了,他们不会说什么的。”“他们”是指我后妈的孩子们。是的,到现在,都是我在拿父亲的东西,而父亲从来不问我要东西,我给他钱,他总是不要;就是看病,安牙齿,我把钱给了,没过几天,医生就来退我的钱,说我父亲自己给了……

我知道父亲没有钱,他的钱就是每年的油菜和玉米卖的那点钱,可是,父亲穷着,却不让我——他的儿子帮扶他一点点……

我只能听着父亲讲述他过去的故事,故事中,我已经看不到父亲当年的心情。讲完故事后,父亲总是笑着说:

“还是邓大爷好。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还能过上今天的日子。过去的地主也没有今天的生活好……”

父亲现在还是穷,看着穷却快乐的父亲,我对孩子说:

“我这一辈子就像你爷爷这样过吧,争取不给你们添任何的麻烦,如果我痴呆疯癫了,那就没法了……”

2016年10月5日

父亲过了六十五岁了,这时是2007年了,我反对父亲外出盖房了。我知道父亲的经济来源又断了,我要给他生活费,可是,父亲不要。理由还是那么老,没有一点创意:“娃子要读书,你们要供娃子……”这年,儿子考上了大学。父亲却拼死活命要给我儿子一千元的红包,我们不收,父亲气得一转身走了,回家三天不吃饭,后妈打电话给我,我只得回家拿走了那个红包,父亲笑了:

“这是我李家几代,第一个大学生,我高兴呢。你咋能不要呢?”

儿子工作了,儿子挣钱了,我的工资涨了。我们每月给父亲三百元的生活费。有一天,我们回家,离开的时候,父亲要我们拿这拿那,我说不要,我说难得背,这么远。于是,父亲背着装满蔬菜、米的背篼就走了。走出屋,我要接过背篼,我让父亲回去了。父亲说:

“没事,走吧。”

走出了一里把路,妻子让我去背,让父亲回去了。我伸手去接背篼,父亲不让,他说:

“没事,走走吧。”

我明白了,父亲是想陪我们走走,每次妻子发话让父亲回去,我都使眼色,妻子就把话吞了回去。

走了四五里路,要到我街上的家了。父亲却突然放下背篼,说要回去了。

“你到街上住一夜吧。”妻子对父亲说。

“不了。我去了麻烦,浪费。”父亲说着,从身上摸出我给的这个月的生活费,硬往我妻子手里塞:

“我有钱,磊磊买了房子,你们的钱也紧!”

我们不要,父亲捏着钱走了几步,把钱放在地上,小跑着走了,边走边喊:

“钱我放在路上了,记得拿。”

我和妻子愣在路上,直到父亲的身影看不见了……

父亲七十多岁了,他还在老家种地方。每次回家,他总要让我背这背那;每次回家吃饭,他都高兴地说:

“你拿吧。他们的仓里都装满了,他们不会说什么的。”“他们”是指我后妈的孩子们。是的,到现在,都是我在拿父亲的东西,而父亲从来不问我要东西,我给他钱,他总是不要;就是看病,安牙齿,我把钱给了,没过几天,医生就来退我的钱,说我父亲自己给了……

我知道父亲没有钱,他的钱就是每年的油菜和玉米卖的那点钱,可是,父亲穷着,却不让我——他的儿子帮扶他一点点……

我只能听着父亲讲述他过去的故事,故事中,我已经看不到父亲当年的心情。讲完故事后,父亲总是笑着说:

“还是邓大爷好。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还能过上今天的日子。过去的地主也没有今天的生活好……”

父亲现在还是穷,看着穷却快乐的父亲,我对孩子说:

“我这一辈子就像你爷爷这样过吧,争取不给你们添任何的麻烦,如果我痴呆疯癫了,那就没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