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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与荒原下的寻梦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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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荒原】

阳光与荒原下的寻梦人散文

冯立打来电话,说终于有十天大假可以去若尔盖草原采风了,叫我简单收拾一下行李随他夫妻俩一同进山。

接到电话时,我正在医院看病,带状疱疹,老话叫缠腰丹,说是那红线一旦在腰间交汇,小命就会不保。医生叫住院治疗,可一想到草原之行,也就顾不了许多,开了半月的针药和口服药就上了路。冯立是学医出身的,也就当私人医生暂时委屈委屈他吧。这家伙弃医从艺,看来真是着了迷,就连给我注射针药时,竟然活生生在我臀部上给扎出个梅花图案。

七月的草原正是黄金时节,当我们一路驱车过汶川,进茂县,向草原挺进时,冯立告诉我他这已经是几进几出若尔盖草原了,从1997年第一次坐客车踏进草原开始,他与川西北草原这块土地便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些年来,也去过西藏、青海,去过许多的山区和高原,都比不过与若尔盖草原结下的那般深厚情谊,所以,一旦有假,哪怕是三五天,或者十来天,他都有一种回归的冲动。

车急速穿行在峡谷的狭窄马路上,一边是陡峭的悬崖,一边是奔腾急湍的岷江,这是阿坝州与内地商贸交流的唯一通道,道路险要,来往车辆繁多,驾驶在这样崎岖的山路,那可不光是考验驾驶技术,还必须考验心理的承受能力,很多内地自驾车去高原游玩的人,多被这险峻的山路给吓回。这冯立不光技术过关,看来这胆子也不小,经常连夜赶路,夜过那些常有车匪路霸的地段,好几次都是有惊无险。

记得有次车从松潘驶往若尔盖县城,十月,草原已经飘雪,寒冷的冬季,加上高原缺氧,他驾驶的越野吉普车怎么也无法提速,晚上10点过还在包座牧场荒凉的马路上缓缓蠕动。月光下,几匹马朝他们奔驰而来,完了,终于遇见了传说中的路霸,车上除冯立夫妻俩,还有一大连电视台记者。俩女孩子,一看那架势吓的不知如何是好,而冯立却异常冷静,照样不慌不忙开着自己的车,当几匹马靠近吉普车夹道随车缓缓并行时,冯立摇开了车窗,对那行人打着招呼。

夜风将冯立栓在倒车镜上的红黄蓝三色绸带吹的呼啦啦地响,这是从西藏大昭寺请来的圣物,藏区的人或者车辆几乎都佩带有这样的吉祥物。而驾驶室里悬挂着的一件也是从西藏祈来的神像,随着车辆的颠簸也在不停地摇晃,驾驶室里的车载音响正播放着康巴汉子高昂的歌声。那帮人和车辆并行了一段路,也不知是看见了这些神灵的信物还是被冯立的镇定所折服,领头那人一声口哨响过,一帮人闪过吉普车,消失在草原深处。冯立三人这才松口气。当11点到达县城,见到等候多时的朋友时,冯立说简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草原盛会】

由于我们进山的时间是草原的黄金季节,正好赶上红原县一年一度的“扎崇节”。这是类似内地春节一样的传统节日,不同的地区选定的时间和节日名称不太一样,但活动内容基本相似。集会期间,所有的牧民都将穿戴自己家中最好的服装,佩戴最昂贵的服饰参加比赛。赛马,摔跤,这样的传统节目更不会少,但规模最大的可能要算寺院里的法事和戏剧表演了。为了赶时间,我们直接从州府赶往红原县。

经过了那些山区,进入草原以后,眼前便是一马平川,平坦宽敞的碎石子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各色野花一片一片地开放,犹如色彩绚丽的地毯铺在大地。星星点点散落其间的帐篷像一艘艘小船,摇曳在绿波起浮的大海上,让人直想投身在这绿色的海洋中去。随公路一字儿排开的电线杆像一排排高原卫士,日夜守护着这片草原,传递着草原与内地不可隔断的音讯。当车驶近红原县城,时正中午,太阳照在城里的建筑物上,像一片燃烧的火焰,给整个高原小城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远处的寺院,金顶,红墙,转经筒,白塔,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那些身着彩色藏装的藏族姑娘,一张张红苹果似的脸庞,正透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来到“扎崇节”会场。为时三天的聚会已经是第二天了,我们正赶上寺院里的和尚喇嘛表演藏戏。在这里我们正好看见了松赞干布迎文成公主进藏这段戏,唱腔和对白不甚明白,但那些台步、音乐倒也没有界限,直接渗透我们的感官进入心灵。这时候,冯立穿梭在人群里,不停的拍摄那些文物、景色、服饰,以及那些牛羊马群。

【草原红月亮】

我们这次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奔这节日而来。草原深处,一个朋友正焦急地等候我们的到来。他叫金凤,是若尔盖县唐克乡一个远牧上的牧民,住在九曲黄河边的第一湾上。一个偶然的机会,冯立和金凤在俩人共同的朋友那认识,之后便成了一双肝胆相照的异族兄弟。金凤不算流利的汉语并不影响他与冯立的交往,很多时候,在帐篷里,两家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根本不用语言,那么和谐那么温情的聚在一起。我一直怀疑他们是在用心灵进行交流,语言对他们来说,似乎已经是多余的了。他们交流的什么,我们这些凡俗的人怕是很难知晓。

车进入唐克时已近黄昏。去远牧场看来时间已经不够,只有先去黄河边的冬房过一晚,明天再去远牧场。冬房里就老阿妈一个人守着一只瞎眼的牛犊,这小牛犊生下来就没眼睛,金凤试着用小刀给牛犊做了手术,希望为它开出一只眼睛来。眼睛是有了,可伤口愈合以后,那牛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怕是眼睛久没用已失去了功能。平时在家就小儿子去打点牧草回来喂它,现在家人都去了远牧,小牛犊不能跟去,老阿妈就留在家里照顾它。金凤说,这也是一条生命,既然它来到了这个家,不管怎样,都要让它活下去。其实要他们说什么大道理他们一定说不出,但他们用最简单的行动来诠释了对生命的尊重。

我一直在想,冯立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草原,回归自然,一定是在一种有意识或者无意识之中寻找这种生命中最本质最有价值的东西,他的“荒原情结”,实际上就是在自觉或不自觉的寻找和被寻找,而这些本真就依附在一事一物,甚至一花一草之上。比如这头瞎眼的牛犊和金凤一家所给予它的生命的尊重。不管牛犊最后的.生命如何归结,但是,它成为一条生命来到这个世上,所遭遇的,已经是最具人性、最具神性的礼遇了。那么,冯立不停地来来去去,他要感悟的,他要寻找的是这些吗?我常常望着他的背影沉思。

车往冬房开去。天黑了,一轮圆月挂在天空,远山一片朦胧。通往金凤家的是一条机耕道,坎坷不平,吉普车一路颠簸前行,车后扬起呛鼻的灰尘。越野车密封不太好,车里的人满头满脸都是灰。这并没影响大家的兴致,除冯立专注地驾驶着车辆,金凤偶尔一两句问话,我和何玲一直在欣赏夜色。抬头间,我看见月亮突然缺了半边。“你们看,刚才圆圆的月亮怎么缺了半边啊?”而这时候,何玲也叫了起来。冯立立即把车停在路边拿出了相机,我们都稀奇地仰望着天空。

天狗吃月亮,月全蚀,难得一见的自然景观,竟然让我们在进草原的第一天晚上就给遇见了,那种兴奋只有身临其景的人才会明白。当月亮全部被吞食之后,天空只剩下一圈光晕,大地一遍漆黑。有种恐慌莫明地从心底涌起,四下里看了看,除了草丛里传来低哑的虫鸣声,周围静的吓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月亮一下又跳了出来,遍体通红。哇!红月亮!我们看见了红月亮!

现在想起那轮红月亮,我还不能够从那份惊叹里走出来。我一直搞不明白,老百姓为什么要说是天狗吃月亮,而那月亮又为什么会变红。我想,一定是月亮从天狗的嘴里逃生而出,以至于鲜血染红了身躯。即便是这样,它依旧在天空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注视和照耀着人间。这将是多么执着的一份信念啊,为此,我深深地感动和感激。

当车到达目的地时,我们看见老阿妈正跪在神笼前虔诚吟诵。金凤说:“阿妈讲,月亮那么强大都有被天狗吞食的时候,我们如此渺小的人,又怎么能够与上天的意旨作对,我们能够做的,就是潜心祈祷,祈求天遂人愿,风调雨顺,五畜兴旺,族人安康。”

躺在火塘边,老阿妈轻声的吟颂声和摩尼轮转动的吱呀声不时传入耳鼓,心里涌起从没有过的悲悯情绪,在这块远离所谓的文明社会的地方,一种最原始、最真实的人性之光在闪现,令我们不得不审视自己的内心,我们究竟在追寻什么,这种由原始自然和它们派生出来的情感与天地神灵的神秘联系,是不是我们最终要寻找的,对于艺术和人生的追求,一定是这些所衍生出的一种载体,那么,冯立,他之所以无数次地深入荒原,接近太阳,一定是这缘自内心的天性而驱使的。是吗?我不得而知。

【荒原里的牧场】

当我们终于在远牧上搭好帐篷,三人已经和当地的牧民没啥大的区别了,除了服装的差异,都一样的灰头灰脸。强烈的高原紫外线一日之间就将吹弹欲破的皮肤晒焦,嘴唇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脸晒的红里发紫,已是轻度晒伤。金凤端来一点水叫我们洗洗脸。当第二天我们看见女主人花一个多小时去几里外的一个水塘背水后,都不再忍心用那水洗漱了,由于我们的到来,女主人每天必须多跑一趟去背水。现在正是挤奶时节,每天一大早她必须挤几十头牛的奶水,然后把酥油从奶水里分泌出来,再将脱油奶水加工成奶渣。还有羊群,这时候正好是要剪毛了。这几样是这一家人一年的主要收入,因为牛群和羊群不大,冬季自己宰杀两头维持一冬的生活,几乎没有多余的出售换钱。实际上,像这样一家的生活状况在这里很普遍,劳累一年,只能勉强度日。

清晨,一阵清脆的牧歌声传来。我睁眼一看,冯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想必,他又窝在哪块小山坡上等候最佳时间和光线来拍摄朝霞了。歌声是金凤十三岁的大女儿卓玛基唱的。天一亮,她就赶着羊群出去放牧。宽旷的草原上,方圆几里都是他们家的牧场,没有别的人家。羊群悠闲地吃着草,偶尔有一两声羊叫和鸟鸣,周围经常是一片寂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用歌声来排遣寂寞和孤独,久而久之,练就了一副好嗓音。曾经红极一时的“高原红组合”姐妹,就是出自这片草原。

为了拍摄晚霞,冯立几乎天天下午都跑很远的山坡去等候。来了快一个星期,一直没有拍摄到满意的作品。金凤也很着急,他说:“真是奇怪,你们没来,经常都看见那些云红,你们来了,它就躲起来了。要不,你们走的时候把相机放在这里,天红了的时候我把他们全部装进去,下次你们来拿。”这个时候,我们都被淳朴憨厚的金凤所感动。金凤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他根本就不明白冯立与摄影之间的那种神秘的关系。这是冯立追求艺术、追求人生最本真的一种途径,这是谁都不能够取代或者帮忙的。

而在我的感觉中,冯立对摄影过程所付出的热情,远远大于他对作品成功与否时付出的热情。一次,一个在草原邮政局的朋友被冯立的那些摄影作品所感动,推荐去省集邮公司,经策划准备出一套草原风光邮资明信片,在全国发行。这样的机会对一个爱好摄影的人来说,那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样审通过之后,负责出版的人约他去喝茶,这家伙还真就只是去喝茶。那个推荐他的朋友也不好明说让他怎么操作,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事后我问起冯立,他说他最反感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艺术被沾上了铜臭,也就不叫艺术了。

推荐他的那个朋友对他的作品依旧怀着极度的欣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推荐发行了一套采用冯立多张作品的个性化邮票,极具收藏价值。由于经费问题,所用作品都是免费提供,而冯立竟然满心支持。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冯立他对摄影艺术的热爱,已经远远超出了世俗所能够理解的范围。他是如此简单又如此执着的人,让人不由的心生敬意。

这里不得不说说他的妻子何玲,一个典型的东方女性,美丽大方,温柔贤惠。如果没有遇见冯立,也许,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也就平平淡淡过了一生。当她从与冯立牵手的那一瞬起,一颗热爱大自然的心就被激活了。夫唱妇随,扛摄影包,提摄影架,风里雨里如影相随,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在一次远行中没了,夫妻俩相拥而泣。之后,又一次次把自己放逐进荒原里。两年前被公司安排去了伦敦工作,夫妻俩天各一方,加之年龄已经老大不小了,这孩子的梦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圆,他们不急我都替他们着急。

【夕阳下燃烧的草原】

这已经是我们在草原上的最后一天了,假期快到了,可冯立计划里想要拍摄的晚霞还没有抓拍到。看着天空火球一样的太阳,心想,这晚霞怕是又不会出现了,大家都心灰意冷的坐在帐篷边的草地上。离金凤家几公里外的几家牧民知道他家来了贵客,都来看望,顺便请我们一行去做客。这些热情好客的牧民,你一旦成了他们其中任何一家的朋友,那么,你就是他们整个族人的朋友,别看他们相隔的那么远,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草原都会知道,如果时间允许的话,那你必须一家一家去做客,那不光是你的荣耀也将是主人家的荣耀。

正说起身前往邻居的帐篷时,起风了。草原的天,说变就变,此时还是阳光灿烂,立马就会有阵雨出现,有的时候,超不出一百米的距离,就像古诗里说的一样,“东边日出西边雨”。

天空飘过厚厚的云层,太阳在云层中偶尔挤出一丝光线。天色愈来愈暗,天边有少许空隙没有被云层遮住。就在这个时候。夕阳走到了天边没有云层的空隙处,顿时,金色的阳光撒向整个草原,从天边的云朵开始,一朵一朵由淡变成金黄色,直至整个西天的云彩全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大地一遍红光……

极目处的山丘,土块垒砌起来的喂桑炉,以及帐篷和旁边立着的经幡,我们的越野吉普车,瞬间全都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那么逶迤,那么灿烂,好一种凄艳、壮丽、神圣的美。

冯立已被感动的热泪长流,整个人也像是跟着燃烧起来,一种灵性的光从他兴奋的脸上、眼中闪现出来,与大自然之光交融着。他飞快地交换着相机,转换着姿势,从不同位置和角度抓拍这短暂神秘的光和美。而何玲一直在忙碌,不停地换胶卷和调换镜头,配合的是如此默契,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合二为一。

我也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了,仿佛看见一道神灵之光从天而降,正通过这些绚丽的色彩将我们与神灵沟通,那么真切而又那么神秘。天地人在那一刻,完完全全融合在了一起。

随着夕阳下沉和夜蓦降临,那美丽的光影也随之消失。大地罩上了深灰色的帷幕,周围的景色也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冯立终于停止了拍摄,回到帐篷边缓缓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似乎整个思维还没有从远方收回来。我不知道他的灵魂在这之前是否与大自然进行过真切的交流,但此刻的他,除了眼中仍闪动的泪光就是满脸的倦容。那眼神似乎告诉我,大自然赐给他的,除了定格在相机里的,其余的都装进了他的脑海和心里。

终于要离开草原了,依依不舍地上车,不敢再看金凤一家人,生怕泪水夺框而出,湿濡了一张张真诚的脸庞,我知道他们多么希望我们能够再待一段时间,可都市里我们都还有未了的尘缘,我们必须回去面对,去沉浮。汽车启动了,我们把头和手伸出窗外,一边挥舞一边叫着:“我们还会回来,一定回来!”是的,我们一定会回来。终有一天,我们会永久留在这块属于我们心灵的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