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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红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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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南国红豆散文

王维的《相思》在我还是孩童时,就以粤语曲调的形式存入我的记忆,那时我尚不知有此诗,就已懂哼唱此粤曲小调。

作为土生土长的广东人,我的童年是在一首又一首的粤曲小调中成长起来的,如红线女的《昭君出塞》《荔枝颂》,白雪仙的《帝女花之香夭》以及《分飞燕》《平湖秋月》等。待上了小学,我对一些曲目已经烂熟于心,以致于父亲的好友火楠叔叔买了音响邀他去试唱时,我也跟着父亲去凑热闹,还和父亲对唱了《分飞燕》。

小时自不知《分飞燕》是情人之间分别时唱的曲目,而父亲与我对唱大概是权当好玩,又或是想锻炼我的心性,让我能在人前大方一些,自信一些,也同意与我对唱。可惜,记忆中那次对唱,依旧因为太过胆怯,唱了一句“纷飞万里隔千山。”下面那一句终究无以为继。

但也就从那时起喜欢上了粤曲,自然也喜欢唱。

那会,约莫是九十年代初,家家户户基本都有一台收音机,收音机一打开,除了能听到徐达(徐达是我们广东著名的主持人、播音员,可惜,也只有我们这一代人能够记住他了)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讲着古龙或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之外,更多的便是声韵悠长、轻快悦耳的粤曲小调。

那会,基本人人都会哼上一句“落花满天闭月光。”就好比现在的人,基本都会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一样。可相对来说,粤曲小调更具文化深度及艺术价值,只是那时我还年少懵懂,不知其中真味。直到多年后,总能不自觉的写出一两句捎带古韵的词句,才想起童年时的熏陶。

九五年的时候,父亲用他开拖拉机赚的钱买了一台电视机,当时我和两个弟弟着实兴奋了好几天,我们终于不用去别人家看电视了,爷爷也很高兴,因为他可以躺在竹椅上看粤剧。

粤剧相对于粤曲小调,就好比于电视剧相对于其中的插曲,而粤剧分幕推进,带着故事,带着情节,更吸引人。于是,爷爷躺在竹椅上看得入迷,我在一旁也跟着看得入了迷。这惹恼了奶奶,因为入了迷的爷孙俩都没听到她吩咐的事,于是奶奶就指着爷爷骂,说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坏了孙女,都不干活,整天看戏!

爷爷难得像个赖皮的孩子,冲奶奶笑笑:“还有一点就看完了,正好看呢!”

奶奶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敢上前关电视,只得任由我们看完了了事。时隔至今,我仍记得和爷爷一起看了《贵妃醉酒》《南唐李后主》《唐伯虎点秋香》等粤剧。那会,除了觉得唱戏人的服饰、妆扮很动人之外,记忆较深的便是宋太祖俘虏了李煜及小周后,其弟宋太宗垂涎小周后美色,以焚烧李煜诗稿相逼,令她入宫献舞,不得皱一下眉,不得垂一滴泪的情节。大概也就从那时开始,始终都没能喜欢上李煜这个词人,觉得他太温吞了,别说祖国河山,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

此外,粤剧还是我们广东人的`社戏,尤其是在我的家乡罗定,每到“大社公做醮”,都会上演三天三夜的粤剧大戏。说到此处,得说一说“大社公做醮”。大社公,应是我们邓氏族人敬奉的一位先祖。在爷爷及各位伯爷爷流传下来的各种版本的传说中,大社公是一位能力极大的先祖,只要诚心向他祈祷,都能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同时,愿望实现了一定得还愿,得有口齿,重承诺。

传说,乡人中有一位兄弟,娶了媳妇五六年都没生得出孩子,听了长辈的话就去求大社公,没多久他媳妇就怀上了,怀胎十月就生了一个男仔,那个兄弟很高兴,高兴到忘了去给大社公还愿表达谢意。没多久,小孩就开始生重病,后来,长辈又提醒他,得去向大社公还愿。那兄弟就买了水果,杀了鸡,准备丰富的贡品去拜谢大社公,随即他小孩的病就好了。

这个传说一直在家乡流传,此外还有其他的一些版本,如有人在做醮当天,没管住自己的嘴巴,说了句:“也不知道大社公的话准不准。”话没说完,那人就被突然点燃的鞭炮炸伤了眼睛等等。

若从科学的角度看待这些故事,肯定都是封建迷信,当不得真。

可故事有它不好的一面,亦有它好的另一面。

比如说,听过这些故事的大部分人,对大社公这位先祖都是敬畏的。或许,很多人会觉得敬畏一个子虚乌有的先祖是件很可笑的事。可今之社会,发展太过迅速,科学太过进步,上得了月球,探得了太空,早已不知敬畏是何物,行事往往鲜少顾忌,以致做出很多凶暴残忍的事情来。而知道敬畏先祖的村人,往往都保有一颗行事谨慎的心,鲜少有大凶大恶之徒。

以上都是题外话。

而做醮,应是做生日之意,亦即是给大社公庆祝诞辰,且分小生辰及大生辰之分,大醮是三年一次,小醮是一年一次。

每次做醮,邓氏族人都会按份子交钱,从市里或省里请粤剧团下乡表演粤剧,大醮往往是不休不眠地将粤剧唱上三天三夜,小醮就请电影队下乡来放电影。我们一般都特别向往做大醮,因为做大醮除了唱粤剧还会挑选一些族人去参与巡游表演(一种穿上戏剧人物服装的游行,如西游记里的取经组、神话故事里的八仙等,幸运者还可以骑马)。

我还是比较喜欢看真人唱粤剧,可父亲母亲总觉得小孩大晚上不睡觉影响发育,一般不让我们晚上去看戏。而为了能够在晚上去看一场戏,我们只能是早早洗澡,早早吃饭,在父亲母亲没注意的时候,偷溜出去,跟着邻居的大哥哥大姐姐一起去。

可去了,也未必能够看得到,因为很多人老早就搬了凳子去排了队,往往等我们从自己的村子去到看戏的戏台,戏台百步之内早已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我们这种身量不足的小屁孩,只能远远的看个影,听个声。可尽管是这样,我们依旧觉得很过瘾,觉得看到了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翌日,小伙伴们聚在一起,窃窃的都会问:“昨夜你们去看大戏了么?”去了的都会志得意满地应是,没去的都蔫蔫的像没精神的茄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好一句话。可这边志得意满的尚未够本,一旁歇息的伯父听了去,就尖声怪气的恐吓道:“你呢帮反骨,等下我就去话比你老豆听,睇你老豆打唔打死你!”(你们这些捣蛋鬼,等会就去告诉你爸爸听,看你爸爸打不打你)

听他这样说,我们自不敢久留,一哄而散,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伯父自然也不会真去告诉我们的父亲,因他平日在人前都木讷,唯有在我们这些小孩面前话多罢了。

随着年岁渐长,我上了初中高中,鲜少回家,自然也鲜少再听粤曲。后来,家家户户的收音机都被音响替代,流行音乐席卷城市乡村,有线电视台出现,节目繁多,大家都看都市剧、抗日剧去了,粤剧成了每年中秋、过年,珠江台走走过场的表演节目,而我也爱上了刘若英、梁静茹。

我与粤剧渐行渐远,只是当时我沉浸于自己的成长历程中,对之毫无所觉。直到2013年红线女的离世,才恍然惊觉,已很久没听过粤曲,看过粤剧了,看着报端人们哀叹“世上再无女姐”(女姐是广东人对她的尊称,亦是对她红腔艺术的肯定),心中一片凄然。

红线女,是我们广东人的骄傲,粤剧之所以有“南国红豆”之美誉亦因她之故。她是粤剧“红腔”的创造者,1956年,联手粤剧“红伶”马师曾参加第二届全国戏剧汇演,向周恩来总理及首都观众表演了著名的《搜书院》,一改52年来观众对粤剧的不良观感,在5月17日昆曲《十五贯》座谈会上,周恩来总理对红线女及马师曾两位粤剧大师的表演高度赞赏,并称“昆曲是江南红花,粤剧则是南国红豆”。自此,粤剧“南国红豆”之名不径而传。

而我与红线女亦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大学毕业前夕,我在广州的珠吉街实习,街道上搞了个珠吉乞巧女儿文化展,展会是在天河广场搞的,文化展还有一个环节是“乞巧女儿形象大赛”,当时的评委嘉宾之一就是女姐。

那会,初见真人,我算是她的小粉丝,与她对望含笑,她亦笑而回之。尽管晓得那一眼,她对我不会有任何印象,我之于她无疑沧海一粟,然当时站在她身后,静静望着她,听她客观合理地点评每一个形象大使,心中对她的敬佩有增无减。

今夜,谈起粤剧又忆起她,再打开电脑,点看她演绎的《昭君出塞》,一身白衣锦袍,怀捧一柄琵琶,哀哀切切地轻弹漫唱:“我今独抱琵琶望,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唉,悲歌一曲汉女念汉邦。”

眼泪就不自觉地噙满了眼帘。

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当她悲悲切切地在收音机里唱: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

那会,她就已在我心底种下了一颗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