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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尘世里的梦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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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三面环山,只朝西一个出口,怎么进来怎么出去。若想横穿过去,就得翻过东面的那座岭,村人叫做滚马岭。为啥叫这个奇怪的名字?问村里老人,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马队驼运货物想走简便道,过此岭时,不慎失蹄滚坡,轰动一时,遂成村人口耳相传的掌故。久而久之,此岭就叫滚马岭了。

路尘世里的梦散文

从家乡翻越两座岭,就可到辽南第一峰步云山老汤温泉处洗汤。小时候没感觉洗汤像现在这样娇贵,大人五分钱门票,我们这些小屁孩猫着腰就从大人身后猫进去,啥钱也不用,一洗一上午,直到手指泛白皱褶,肚子空空如也。每当哥哥领我去时,母亲总是千叮万嘱,就怕过滚马岭时出现好歹。

家乡有名,户口本上写作西阳俺,其实是西阳庵,因为当初这里有座姑姑庙,村以庵名。现在的写法毫无文化底蕴,可谓不伦不类。

大凡有庙宇的地方,景致和风水一定不差,我的家乡当属此列。虽没细考,但村人大多是闯关东过来的。“闯”是个很霸气的字眼,其实就是撞大运,是一种无奈之下的求生打拼。围绕庵的周边,零零落落就有了人家。母亲说了一个现在听起来是笑话的故事,说有一人家猪丢了,出去管哪找,才发现还有别的人家在沟岔里住。真应了村人的顺口溜:“九沟十八岔,岔岔有人家。多了三两户,少了一两家。”

多年以后,我和妻子到核桃沟捡拾野生核桃,在荒无人迹杂草丛生的最深处,还有当初村人在那里生活的遗迹:旧墙基,旧田埂。母亲曾说,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住地窨子。地窨子?这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出的生活空间。

小时候,最多的印记就是咳嗽,疯狂不已的咳嗽。上午还好些,一到日落西山油灯如豆,咳嗽就像一只幽灵,狂魔乱舞,常常搞得我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嘴唇发紫,憋死过去。身体不好的父亲在母亲近乎疯狂的焦虑中,背起我,打着电筒,向10里开外的村卫生所走去。经常性的,沿着黑魖魖的山路一路颠簸,有时我就昏睡在父亲并不结实的后背上。也算是奇迹,我竟能一路绊绊磕磕长大成人。母亲说,我是庙里的逃跑童,不好养活的;又说,要是离卫生所近,孩子哪会遭那些罪。

七岁八岁讨狗嫌,我也不例外。倘喘气顺溜,逮着机会,我也舞舞奓奓跑出去。有一次,正值秋收,生产队用牛车拉苞米棒子。车是木质轱辘,轱辘外有圆盖铁钉铆成一排,一走起来,吱纽吱纽像弹棉花,但在那时,能坐上车,即使是牛车,也是求之不得的快意。我好容易坐上车二板,美滋滋地东张西望,虽知一个石头垫高,我从车上掉下来,木质铁钉轱辘从脚面压过,当时就痛得嚎啕大哭,找不着北。

上小学时,有了一条通向山外的土路,那是寒冬腊月动员全大队的劳动力,以大会战的形式修建的。特别是河道边沿,大都石块垒就。有的地方为了防洪,还编织铁丝网,把石块网在里面。平坦的路面上铺上细石,踩上去沙沙响,让人舒坦异常,走起来噔噔有劲。那时的说法,是一条通向共产主义的金光大道。

只可惜,不能架桥两岸,只好任其或溪水淙淙,或横冲直撞。冬天河干如履平地,平时水小铺石搭脚。

路随山势,曲里拐弯,从家乡到学校有三四条小河。一旦山洪突发,恰巧又上学在外,回家可就麻烦大喽。水小尚可,老师会亲自背着孩子一个个,一趟趟,亲自送到大人迎接处。如果雷霆咆哮,可就望河兴叹,只能投亲靠友,借宿他乡。

1975年,一排水泥杆子从沟外笔直排进来,一种叫做电线的线把这些水泥杆子连起来,一直连到家家户户的山墙,窜进家里。拉线开关一拽,刷地一下,夜如白昼!电从此进入了村人的生活。那一夜,我愣是睡不踏实。一闭眼,锃明瓦亮的灯泡就在眉宇上额头下不停地晃悠。一位老奶奶的话我至今记得,电灯好是好,就是点不着烟袋锅。

随着电灯一起明亮的,还有一些趣事。村里第一台电视,是12寸的黑白电视。可即便如此,每晚天一落黑,村人就像看电影似的,带着小板凳,坐到人家院中,等着把电视机安放到窗台上,瞪大眼睛看,直至电视机闪忽着雪花,人们才恋恋不舍离开,期待明天下一集电视连续剧的演播。我清晰地记得印象最深的是《蛙女》。

又过了几年,让村人敢都不敢想的事情真实地发生了,土地联产承包了!世世代代以土地为生命的农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甩开膀子把一包劲全用在土地上。更有一些胆大的,成帮结伙出去打工,村人有的是力气,有的是纯朴,几年后自发成立了基建队,赚起大把大把的钞票。第一台彩电捧回来时,成为轰动全村的新闻。邻居问,多少钱哪?回答,彩电呀!邻居又问,多少钱哪?又回答,彩电呀!自豪之情暴露无遗。村人就此走向城里。

88年我结婚时,前来为妻子开箱的女眷,一回去就对丈母娘倒苦水,说这下小七子(我对象排行七)可进耗子洞了。仿佛是印证他们的话,那一年,虽然分到自家的果树产量剧增,为多年不曾有,可因为路远偏僻,加之河水冲刷河床,汽车进不来,眼睁睁地看着被压价不少。更可气的是,进来一家客户,大家一拥而上,唯恐卖不出去,结果没见现钱就赊出去,竟然赊瞎了!一年的血汗愣是打了水漂。官司拖不起,找人找不着,就只好把怨气撒在这进出不易的山路上。

更可拍的事情还在后面。第二年妻子怀孕,半夜有了产前预兆,找了两个当地产婆,都建议上县医院。第二天,用马车把妻子往山外官道上拉,谁知正赶上公路扩建,不通客车。只好找了一辆拉猪的三轮车,一路颠簸着跑往医院。第二天下午2点多,医生找我签字,说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我头嗡一声就蒙了,手颤抖着不敢签字。虽然儿子顺利出生,可医生告知由于缺氧时间太长,可能影响孩子的智力,这是我至今懊悔不已的事。

95年,我和妻儿终于脱离了西阳庵,搬到我工作单位附近处。虽然住着活动板房,冬天酷冷夏天炎热,但再也不用天天跋山涉水,也暗自庆幸许多。后来买了四间瓦房,再后来把父母接到乡里的生态移民小区,住上了楼。我对家乡的牵挂就此模糊,并断言,家乡西阳庵会随着老辈人的渐渐离开自行消失。

游子一聪明,家乡就发笑?给我当头棒喝让我清醒的也是家乡。

头几年,村村通工程通到家乡,青石子,柏油路,河上架桥,平坦如砥。仿佛一夜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几代人的梦想就这样活蹦乱跳地实现了!锦上添花的是,曾经的游子,自掏腰包在路边竖起了太阳能路灯。

让人想不到的变化还在后面。村人的土地让一地产商整体流转过去,不用肩扛手提汗流浃背,每年都可获得原先等值的'收入,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流转出去的土地,山林,更注重绿色环保,曾经远遁的狼嚎又回来了,野鸡竟大摇大摆在房屋前嬉戏啄食。

在城市打拼多年,生活多年的闯荡者,陆陆续续回来了。在曾经的老房子上,翻新修建带有别墅性质的房屋。红色的轻钢彩板,黄色的保温外墙,室内取暖炉、卫生间,城市楼房应有的一概都有,而城市没有农村独具的蔚蓝天,芳香地,清新空气,野味菜蔬,亦可“鱼和熊掌兼得也”。叶落归根竟是如此慰藉心灵,那是多么美好的轮回啊。

前年的腊月二十八,搬离故土的母亲溘然去世。征询父亲对母亲的后事安排,父亲说,在家乡给你母亲新踩个茔地吧,你母亲说死后得回去。悲痛之中的我,开始怀疑让母亲远离故土是对还是错?

凛冽寒风中,心也凛冽着,陪母亲走完人世间走后一段路——魂归故土。从此,不再有儿子的称呼;从此,家乡就变成了故乡。

这是不是未来我要走的路?

“星星咋不像那颗星星哟,月亮也不像那个月亮,河也不是那条河哟,房也不是那座房。”歌词就像唱给故乡听的。可我知道,一样的天,一样的地,曾经的苦难涅槃为今日的荣耀,曾经梦想着脱离大山,而今享受着大山的馈赠。这其中,仅山里人拼搏二字是万万不能的。

看着地图上“一带一路”的连线图,脑畔里回响着中华民族腾飞的伟大梦想,我将家乡一下子圈进去。

是的,故乡的路,故乡人的的梦;中华民族腾飞之路,就是华夏儿女共同的梦!

故乡小世界,中华大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