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不倒散文

那棵树已经消失了好几年，可是不知为何，一听到桑葚这个词或者在桑葚出现的季节里，我的脑海里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出现那棵树，那棵曾经矗立在我家门前并且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桑葚树（我们家乡的口语叫她桑枣树）。也许她不如人那么有血有肉，也不像动物宠物那般惹人爱怜，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任凭风吹和雨打，沉默地度过着不冷不热的四季。于是乎，魂牵梦萦的日子里我总是会想起那棵树，想起那满树的桑葚。

从我记事的时候，我们家的门口就站立着一棵桑葚树，不，应该是矗立着一株桑葚树。大概十米高的躯干，需要一个大人和一个儿童才能合抱得过来。躯干上分成两大主枝，然后就四面八方地伸展开来，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一株大榕树呢！从远处一看，和棒棒糖的造型差不多。

听家人说，在人们忙着“铲除旧社会的狗尾巴”的那些年里，许多古老的“宝贝”都难逃被毁的厄运，这株桑葚树能躲过这一劫也是实属不易。当年，这株桑葚树本来是生活在安徽的一个村庄附近的小山上，为了铲除旧时代的烙印，这株桑葚树被理所当然地从山上拔出来了，铲掉了枝叶，就被扔在了山路旁，任其自我灭亡了。当时，伯父恰好经过这条路，见这株桑葚树可能还有点用，而我们家乡的环境还比较宽松，就顺手带了回来，然后就随意地栽在家门口。

原本以为这株桑葚树已经没有了存活的可能了，因为这株树就剩下光秃秃的老干了。哪知几个月之后，这株桑葚树竟然枯木逢春，再次长出了新芽，令许多不看好的人吃惊不已。

也许是平原的水土比山里的水土肥沃吧，也许是这株桑葚树不甘就这样湮没，几年的时间里桑葚树不仅比以前粗壮了一圈，枝枝叶叶也是陡然遮住了家门口的“半边天”。

初春不久，桑葚树就如同刚睡醒的娇羞美人，含羞带怯地舒展开几片小巧的淡黄色的嫩叶，要多惹人爱怜就多惹人爱怜。要是再遇到柔情缠绵的天街小雨，顿时会两情相悦，萌生爱意，晶莹明亮的“珍珠”深情地吻着近在咫尺的娇靥，忘记了一切，仿佛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驻留，定格。娇俏的“小美人”叶终究是要长大的，不久之后，嫩黄的色泽会逐渐淡去，转眼间就会披上件绿衣，但依旧还是一位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小美人。桑葚的叶子很娇小，叶子呈心型状，叶边四周镶嵌着锯齿型的条幅，不仔细看是会忽略这锯齿的存在的。叶子的中间有条主脉，贯穿着这个心形，沿着这条主脉会有许多的小动脉的花纹，恰到好处地装扮了这一位位娇俏的“小美人”。

初夏刚刚降临，桑葚树那浓密的绿叶下便会悄悄地挂满青绿色的长条状的小桑葚，静悄悄的动作简直会让人错愕地怀疑这是否是刚结出的果实，难怪有些老人常说：“这是天神的恩赐，是天神挂上去的玛瑙！”桑葚是不开花的，一开始我真的不相信，我坚信有花才能有果，桑葚的花一定是很小，很小，肯定是被我们忽略了的。于是，每到青绿色的小桑葚快要出现的时候，我都会时时地仔细留心她是否真的没有花。连续几次后，我不得不承认桑葚还真是不开花就会有果的。

随着夏至的缓缓而来，桑葚也是不断地变换着颜色，似乎桑葚天生就是位多才的“魔术师”。淡青色的桑葚在你关注的眼前不知不觉就会开始变换，一丝淡红渐渐地就会蔓延，先是在果实的一头，而后逐渐向另一头靠拢，蔓延到中间，最后一举覆盖了整个果实。不久，桑葚又会再次嚷着闹着要换新衣了，淡红色的衣服已经不能满足这位爱美的小美人了，因为一件大红色的丝绸更能体现她婀娜多姿的身形。

望着那红艳艳的果实，馋嘴的人早就忍不住了，而且街市上也是没有出售桑葚的。在桑葚还是淡红色的时候，味道还是非常酸涩的。等到桑葚红色浓郁的时候，桑葚甜中虽然会带点酸，但这时的果实是最好吃的，这一树的桑葚自然也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欢笑了。每到这时候，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忍不住去尝尝那甜中一点酸的销魂味道。至今还记得，那时我们只要一放学，就会争先恐后地爬到树上去摘那些可口的果实，任凭那鲜红的汁水沾满整个嘴角，滴在衣服上。有时，一些贪嘴的老人和中年人也会站在树下叫我们摘些桑葚给他们尝尝，想起他们站在树下焦急等待的模样，我到现在都会忍不住地想笑。

也许，繁华的背后都会出现落寞，世间是没有任何物和人可以逃脱这个束缚的。桑葚的颜色大红过之后，就是一生的最盛时候了，那就是大紫。盛况时的桑葚，红的发紫，发亮，仿佛要将一生的骄傲全部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来。一颗又一颗如紫宝石的桑葚，缀满了每个枝条，红得发紫，红得能溢出了汁水，甜的腻人。桑葚是高傲的，即使零落时也不愿意在迟暮之时留给人们落寞的身影，也不愿在人们面前留下自己黯然离去的凄惨模样，而是在大红大紫时陡然零落，裹着辉煌的羽衣飘然而去，悄悄地来，走得却很匆匆。

秋来时，陪伴了枝一季的`叶也完成了她的使命，任君再是如何不舍，奈何岁月无情，容颜易老，任君再是如何挽留，奈何宴终究会散，人终究会走。黄色的小叶只能对着泪眼汪汪的枝勉强地回眸一笑，最后随风化作一片片秋蝶飘然而下，只留下孤零零的枝黯然神伤。

至于冬天的桑葚树，除了孤苦伶仃的枝还会摇头叹息之外，留给人们的就只剩下来年的期望与等待。

我原本以为春来就该要发芽，夏至就该结果，秋到就会落叶，冬天就该等候，这一切都应该理所当然；我原本以为你是我的欢乐，我是你的欣赏者，你就该为我带来你所能给予的全部的欢笑，这一切天经地义；我原本以为拥有了就不会轻易失去，一旦拥有就该永久，这一切无可厚非。可是，那场大火，那场灾难，才陡然让我真正明白这世间的一切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理所当然和天经地义，也没有所谓的一旦拥有就可以成为永久的神话，你所拥有的，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只要你不在意同样是很容易就会失去的。

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个刮着大风的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猛然袭来。当时你就那么地静静地站在火中，任凭那些大火吞噬着你，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是呀！你只能默默地去承受，去等待！望着你，我的心当时特别，特别地痛，心如刀割！

最终火是灭了，可是你的躯干却是被灼烧得惨不忍睹，也许一碰就会轰然倒下。很多人都摇头叹息：“也许，你来年肯定会枯死，肯定被这场大火给烧死了！”而父亲也已经有了伐倒你的打算了。

你终究还是没有倒！来年的春天如期而来，而你始终却还没有发芽，我悲伤地想到，也许你要倒下了。可是，在人们叹息的一个月后，你突然整株树枯木逢春，重新绽放出了生机。虽然结出果实的时间明显是推迟了，结果的数量也明显减少了一半，但没关系，你终究还是有了生机，只要你不曾倒下，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你的坚强明显让许多人吃惊不已，同时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了你的不屈，也再次想起了沧桑不倒这句话。

而后连续两年你依旧生机勃勃，依旧如往昔那般遮天盖地，依旧无私而高傲。但可惜，我阻挡不了父亲伐倒你的想法，在挖到根部的时候，那时我才陡然看到让我终生难忘的画面：那原本约两米的直径只有区区不到六分之一的表皮是有生机的，其余的全部枯死，满树的生机竟然全部是由这约六分之一的表皮在提供生机，在提供营养！而根部也是全部枯萎，只有几根短小细长的根须是存活的，这要何等的毅力才能成就这满树的芳华，这要何等的坚强才能铸就这一季的顽强，我愕然，我触目惊心！难怪你倒下的时候是那般轻易，难怪你那年迟来一个月才发芽？我不敢想象你这些年的艰辛，我也不敢想象你维持那满树生机时到底需要多大的毅力！望着，望着，我的眼睛陡然湿润了。

于是乎，每一个夏季，梦里梦外都会出现你的身影，出现你那触目惊心的根须和六分之一的表皮。虽然你已经消失了好多个春夏秋冬，但我还是会想起你，想起你遮天盖地的身影，想起那句沧桑不倒和你不屈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