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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部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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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调令,欢快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放弃原本清闲的工作,偏到宣传部爬格子。我来宣传部,除了墨香和文字,还因为有博学、文采飞扬的部长。他的文学评论经常刊发《人民文学》,他是我不该错过的良师。

新来的部长散文

我前脚迈进宣传部,部长后脚接到市委办公厅的调函。命运之神用邪恶的方式把我玩于股掌中。他身披细碎的阳光上了桑塔纳轿车。车子缓缓开走,消失在城市的一角,留给我一片茫然。

新上任的杨部长,眉宇间可见清秀,但少了微笑多了刻板,一如有屏障给人疏离的感觉。她连同那张紧绷的脸,跌落在我的尴尬时光里,我被同事戏称为“倒霉蛋”。

我像揣着几只兔子,拿着文稿,敲开她那扇四季紧闭的门。毕恭毕敬地把文稿放在桌上请她过目。在她摄人的目光照射下,我像透明又怯懦的小媳妇,手是多余的物件;她像一枚定时炸弹,我会担心她随时“爆炸”。大多时,我不等她冷冰冰的“嗯”落地便逃之夭夭。

我局促地返回办公室,同事们的目光刷地聚焦我身上。部长破门而入,把一沓文稿啪地摔在我的办公桌上,又弹出老远飘落地上,好像炸弹炸响耳边,接着歇斯底里的呵斥:你写的啥,三驾马车,还牛车呢……她扬长而去,留下了决绝的背影,她的话敲打着我的自尊,也沦陷所有人的好心情。我捡起地上的文稿,嘴里有股咸涩的味道。讥讽催生了我的倔强,我用心修改生怕文稿再被打入“冷宫”。她浏览后淡淡地点下头。我出了那间让人窒息的屋子,飞奔到办公室。同事们都等结果:通过了?我做了剪刀手势,他们扑通坐在座位上。

全国行业学术会要召开。大家埋头伏案,忙着撰写政工研讨论文,准备参加一年一度的学术交流。部长听说我写完了论文,让我拿给她。这是工作之外的文稿,我没有了压迫感。她说写的不错,让挂上同事。她的强势唤醒我骨子里沉睡的抵抗,自己可以写,为啥让别人挂?我没答应。她吃惊地看着我,好像不解:初生牛犊,突然长了犄角。

她的论文挂了党委书记获得一等奖,我的文章得了二等奖。这是我第一次获奖,也是企业政工干部在三省学术交流会上第一次得奖。我疯长了自信。

我宁愿和部长像两个不相干的行星,各自在轨道上运行,永远不交集。准确说,我有意偏离她的轨道,可我对她却有外来引力。

上班途中,我在脑子里勾画文案,脚下的脚镫子突然断裂,我随之手忙脚乱,扑倒在地。膝盖被柏油路擦破一块皮肉,鲜血染红了裙摆。我推着单车走回工厂,在保健站做了伤口处理。

部长点名让我和她去车间采访。炎炎夏日,我的伤口在感染,脓血透过丝袜流淌……同事王姐俯下身看到伤口,关切地说:伤口还在流脓啊!我去吧!部长低头,用余光扫下我的腿。她的沉默,我早有准备,一股犟劲袭来。没事儿,我去。

烧成车间是耐火企业最艰苦的工序。烧窑工在一千三四百度的'高温隧道窑前操作。数九寒天还好,若是三伏天,在高温的烘烤下,人的皮肤都像卤肉般紫红。烧窑工经常因中暑晕倒在车间,但毫无怨言,坚守冒着滚滚热浪的窑炉边,观察窑炉燃烧的火候,查看窑炉的温度计。他们赤红的、汗津津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微笑。可当你采访时,他们不自在地搓着厚厚茧子的手,摸摸后脑勺,好像犯错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羞却难当。接着用钢钳捅开炉门,查看窑炉火势。师傅们的脸被炉火映衬的红彤彤,汗水顺着脖颈流着,背心黏在身上,浸出一圈一圈黄色的汗碱,酸馊的味道扑鼻而来。有的师傅,因大量出汗,不能及时清洗,长期汗水浸泡,染上皮肤病,甚至终身不愈。眼前一垛垛金黄色的耐火砖,是他们用汗水烧制。肉身和炉火交集,烧伤是家常便饭。看着张张紫茄子脸,在炉火的映照下,写满坚毅。我得出结论:淬火是对人最好的锻造。

因炉火热浪袭来,我出透了汗水,伴随而来的是恶心、呕吐……采访不得不终止。高温采访,隧道窑烧窑工,给了我灵感,我交了让部长笑容绽放的通讯报道。

部长叫我到办公室,一向阴沉的脸,云开雾散:你文字功底好,送你去唐山劳动报社,重点学习通讯报道。我睁大的瞳孔里泛着泪光。世事弄人,在你没有方向感,苦苦寻觅出口时,却意外接住了幸福。此时谢字似乎太轻佻,我选择了缄默。

在报社学习,我遇到了良师一一苏旭东。他其貌不扬,一张黝黑的脸,憨实的笑容,挂满质朴、厚道,很有亲和力。他稳健、不善言谈。但透过他给你的点拨,你会被他的谦逊、博学、睿智而敬佩。除了我,他还有三个学生。我每天跟着苏老师去各处采访,接触了企业经营者、报社总编、教师等等,也走进了他们的内心世界,给我打开一扇认识世界和人的窗口,丰盈了我的阅历。苏老师各自给学生不同文案,让我们亲自下厨,烹出拿手好菜。在报社那段时间,我学到了新闻、通讯报道的精髓,为我的文字飞翔丰满了羽翼,插上了高飞的翅膀。

一年的学习结束,我最想见的便是部长,似乎有许多话淤积心里,要告诉她我囊括的点点滴滴……

部长办公室的门紧锁着,把手上掖着文件。王姐悄悄告诉我,她老公有了新欢要和她离婚。我的兴致被打翻在地,急切想知道她的近况。

当我看到她憔悴的脸,轮廓像被刀削一般消瘦很多。她一脸的兴奋:苏老师打电话了,你最棒!没看错你。若是换个时间,我听到表扬,说不定会飘飘然,或者滋生几分得意。而此刻,我更想走近她的内心世界。她却像饱经风霜的智者,绕开狭路牵引着我走进另一片天地。她轻描淡写地讲述知青岁月,同去的知青走了大半,她是少有留在乡下的女生,也成了唯一的女乡长。她忽略了细节,省略了艰难岁月,给我的是坚持和守望者的荣耀。只字不提离婚兀自吞下苦果。

部长找我和王姐到她办公室,她字正腔圆没有丁点波澜:他得了严重的白血病,要做骨髓移植手术,匹配的骨髓源找到了。明天手术……骨髓移植手术?她的话,打碎一地唏嘘,我们惊骇不已。王姐愤愤地说:他不是要和你离婚吗?你干嘛管他,那女人呐?

他是儿子的父亲,我有责任。我整日忙于工作,没了笑容,男人会温暖吗?她脸上略带少见的柔情,让平日刻板的脸飘逸着生动。生活中类似的悲情故事,当事者大多谴责、抱怨,俨然一副怨妇模样;可她……阳光透过窗外肆意疯长的爬山虎,细碎的光阴洒在她脸上,映衬得温暖、亲和。她望着窗外像喃喃自语:过去,我对你们太苛刻,别介意。

瞬间,平日冷漠、刻板的女人被掩埋,在她泪光闪烁的眸子里,溢满女子柔情的光,让人读到温情女子母性之美……

她倾尽所有,变卖了住房,给他支付高额医疗费用。而他的新欢在得知他染重疾拂袖而去。命运给了他教训,没给他弥补过失的机会,他的亲情断层再难弥合。骨髓移植后,他出现强烈排斥反应,在忏悔中走到生命尽头。

几年后,她退休,毅然买断了在唐“台湾手撕饼”经营权,在商海干得风生云起……

或许,人相处时,有一道墙,让你感觉陌生。一旦那道墙轰然倒塌便没了缝隙。时光荏苒,岁月弥合断层。如一件老旧的器皿落满灰尘,一旦擦拭,便泛起幽深的光,让你眷恋老去的时光。

我和杨部长亦如此。岁月远去,彼此的音容笑貌却没有淹没红尘中,越发清晰。

写于2017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