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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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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一路向东,再折向东南,也就十几里地,便到了一个名叫菜园的小街,也到了小南塬坡底。

小南塬散文

如果你是初次来黄土塬,相信你一定不会把它叫做塬,而是叫做山。抬头仰望,小南塬没有山的峭拔,却分明有着山的高度。土坡上树木、灌木、杂草丛生;深绿、嫩绿随意涂抹;沟畔的洋槐树花香散尽,元气却依旧不减;坡缓处跌落了一层层的梯田,小块儿的、不规则的田地,耕作得很仔细,种着与同纬度平原一样的农作物。

道路仿佛儿童信手涂抹的线条般蜿蜒。车子仿佛一个技术娴熟的临摹者顺着线条滑动。晴空下,左手另一个黄土塬伸手可揽,与小南塬遥相呼应,其边缘,梯田一层层、沟壑一道道,均历历在目。那便是塬的面目。两塬中间叫川。川里树木参天,有小河蜿蜒地流淌,有公路逶迤地伸展。

车子不费力便到了塬顶,眼前的小南塬一览无余地向远处延伸。头顶,蓝天白云。平展展的塬像一张巨大的绿毯,被一条镶了花边儿的乡间公路一分为二;路的尽头儿,一带青山横亘,亦远亦近。细看两边的田野,果树绿叶沛然,麦苗生机勃勃。

这是五月初的一个上午。这条路,我不知走过多少次,夫君出生于此,并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余年。现在,我的公公婆婆仍然住在村子里。父母在哪里,哪里便是家。我们虽生活在城里,却仿佛一条条扎根于此的藤蔓。我们伸长了脖子往自己觉得阳光充足的地方攀爬,但无论爬到哪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勾回头看。

如果你初次来小南塬,你可能会有兴趣四下走走看看。你会发现塬不是很大,但很紧凑地挤了四个村子:赵原、下庄、上窑、东寨。当地有句民谣:“赵原蛤蟆下庄鳖,上窑长虫东寨蝎。”形象简洁地描绘了四个村子的特征。塬的北边儿你不用去看了,你是从那里上来的,沿途的一切你已经亲历过;东边儿我已经告诉你了,是一条内容丰富的川;南边你觉得似乎不必去看,因为一山连绵,似乎一览无余,但其实那山还很远;也许你会逛到西边儿,你会发现那里有一条阔大的深沟,树木参天,荆棘丛生,鸟鸣蛙声悠长。如果你以为这只是一个纯自然的荒沟,那你就错了。荒则荒矣,其实很值得探访。我也是后来看了村志,始知西沟有一古迹“王莽寨”。村志没讲该寨的由来,不过看名字亦能猜测一二。村志记:“该寨现存面积约十亩,有古井一眼,古碾盘一个,古窑洞百余孔,古寨墙,壕沟清晰可见。”还记:传说此寨底有一巨蟒,有神龙之灵,知善恶。若有灾难降临,它便腾跃长嘶。人们便踩其背,跃溪进寨。若是恶人踩之,行至中间,蟒或将其甩落,或吞噬之,总之不能到达。我曾多次到过沟边,却从不知其存在,亦未能得见。我想可能是树木的遮挡吧。如果你沿着沟边儿走上一会儿,也许有幸能看到直立的黄土柱儿,相信你一定会惊叹不已:那是真正天然形成的黄土柱儿,一柱参天,似乎摇摇欲坠,但可能已历雨经风逾百年。是的,这便是你初中地理课本上读到过的“黄土的直立性”。至此,你会更深刻地理解为什么黄土塬上可以挖土窑,可以筑地坑院——现在你在村子里逛,可以看到一排排的平房院落,也可以看到许多地坑院。那些枣刺横生的地坑院即使荒废了许久,也依旧架势不倒。

夫君是下庄村人。下庄村北有大泊池,喻意鳖栖水中;鳖灵性且长寿;鳖载其水而灌于田,养生于民。总之鳖是祥瑞的象征,下庄人很为自己的村子骄傲。车停到门口,院门紧闭,公公照例又在地里忙活。其实,自家没多少地了,听婆婆说只一亩左右,种些果树、蔬菜。我们把车停好,沿着笔直的田间小路往自家的地里去。五月的田野最有生机,不似春天那般烂漫与娇嫩,也不似夏天那般沉郁与疲惫。阳光像蹦蹦跳跳的小精灵,在人的脸上跳跃,在人的`肩上跳跃,在油绿油绿的果树叶子上跳跃,又怕绿叶不堪重负,忽地跳到树的枝桠间去了。

柴扉虚掩。随着“吱嘎”一声响,小花狗先扑了出来,“汪汪”地叫,又“呜呜”地后退,再围着人转圈圈,哼哼个没完。公公在栽木杆儿,黄瓜苗才长出来一拃高,老人家便迫不及待地帮她迎接阳光。还有蕃茄苗儿,披着一身毛绒绒的白雾,育苗儿的薄膜还没撤掉。土豆起身早,绿油油的秧已盖住了地皮。还有没有播种的地,土被翻得松软又细碎,没有一根杂草。往园子深处走,桃树手挽手搭成了低矮的凉棚,小桃子已经有模有样了,躲在枝叶间,和谁捉迷藏似的,可爱又调皮。

小狗履行完了欢迎仪式,又回到了松散的土地上,时坐时卧,有时又勾着头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公公依旧自顾忙活着。老人家的声带十几年前做过手术,不能发声了。去年,一只眼睛因为病毒感染,又做了眼球摘除手术。可即便这样,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依旧手脚不闲,每天沉默地侍弄着属于他的土地,把那一箱箱的黄瓜茄子西红柿,源源不断地送到我们兄妹几家人的餐桌上。那是真正的放心蔬菜,无激素无农药非转基因,那些蔬菜一直能吃到初秋。

我和夫君帮不上忙,只好做一个来乡下踏青的城里人,到处乱走乱转,去找荠菜小蒜。公公又冲我们摆手,意思是说:咱家地里没有。是啊,我家的地里,除了蔬菜,根草不生,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出了园子,沿小路往西沟那边走,我像一个寻宝的人,认真地看着路边的田埂。这时候,公公背着嬐诽嶙帕条筐过来,示意我们跟他走。这样,我们居然很快便挖了一筐的野菜。抬头,悠然见南山。

时近中午,婆婆从村里的木耳场回来,开始在伙房里忙活。我坐在院子里摘菜,小狗卧在我旁边,面无表情,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我冲它一笑,小家伙矜持地一扭头,对我不理不睬。嗬!这还是地里那只“小疯子”吗?我笑。

婆婆已经七十多岁了,初识的人都说,至少年轻十岁。婆婆手脚依然麻利,不用我帮忙,很快饭菜便上了桌。四口人一起吃饭,清静,也安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都是些温暖的家长里短。

曾经,我家园子是名副其实的苹果园,比现在要大得多。曾经,我的公公婆婆也很年轻,他们一年到头儿围着果园转,施肥,疏花,浇水,打药。他们用自己的辛劳所得过日子,也帮衬着已经成家的儿女们过日子。后来,苹果树老了,公公婆婆也老了。老了的苹果树结的果子不好吃了,也没了产量;老了的公公婆婆也做不动那么重的活儿了,不得已把地包给了别人。可是又舍不得全都包出去,说留一点儿自己种,吃个果子蔬菜的也方便。再说,农民不种地干什么?

在小南塬上,像公公婆婆这样的人很多。他们拒绝去儿女城里的家,心甘情愿地固守着塬上的一亩三分地。干不动了,就把地包给别人,自己则变身打工者,帮人种木耳,包苹果。我们也抗议过多次,婆婆说:给别人干活没负担,能干就干,觉得累就歇着。你们不用操心。

我们听了也有道理,便没有坚持。再说坚持也没用。又想,或许正是基于这些年不间断的劳动,二老的身体才会这么好吧。于是只好叮嘱再三。

一方水土一方人。小南塬上人,跟那黄土柱一样,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小南塬上人,跟那塬一样,没有山的峭拔,却有着山的高度。

小南塬,在黄河南岸,秦岭余脉的橐峰脚下,古陕州的地界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