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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在渔鼓的声音里睡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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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在渔鼓的声音里睡着散文

从我家住的地方到六队的麦场要走三里多的山路。要经过北梁头位置的高岗。北梁头是这个自然村山前山后的分界。且不说自然山体的生成——山前向阳,山后背阴,单说这个地方是个十字路口;一条羊肠小道从山的峰岭陵角处由西向东从高而低地伸长到了石望崖的沟底,而南北走向的另一条山道则从殿坪山的主峰尖通向了石龙山的根底。这个被称作“北梁头”的地方就成了十字架的交接点,挑起了阴阳两面的山洪水沟和田亩地块,也挑起了山前山后人家的风霜雨雪。窄窄的山路高低不平,过路的人走到这个地方时总要歇上一会儿,抽上一袋烟平下一口气,再继续赶路。爷爷就是在这个地方歇脚的时候遇到了“挡”。

那是一个初秋的早晨。

鸡叫三遍后。爷爷背了撘袋披了谷草秸编织的蓑衣走出家门。眼看着秋天的庄稼将要成熟,爷爷得去邻村把借给亲戚用的牲畜牵回来准备收秋。他走到北梁头的地方停住脚,刚抽出腰间的烟袋打算抽上一袋旱烟歇歇脚再赶路,忽然从石望崖下升腾起一团白雾,顺着山岭瘦瘦的脊背向上游动,一下子就把爷爷裹在了里面。爷爷说他只觉得背上冷飕飕地凉了一阵子,打了一个晃,立刻分不清了东西南北——浓浓的雾气似乎是生了长长的尾巴,忽前忽后地围着,扫扰着前后左右,身体被扫到之处生出粒粒鸡皮疙瘩。同时又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哈哈哈”笑着大一声小一阵地问:玉琢(爷爷的名字),泉庄的那个事弄得怎样了?声音晃晃悠悠,忽远忽近,令人毛骨悚然。

传说,“挡”和“魔”一般凑不到一起,如果凑在一起了,那就成了狼与狈的结合,会做出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坏事情。人若遇见了“挡”,一害怕就往往会拼命地逃跑,慌不择路,这正中了“挡”的套路;它会把你往悬崖边上领,而你面前的悬崖在你眼里却是平坦的大道,结果一脚踏下就会葬身深谷毙命;或者把你往深水坑里领,那深坑水面漂着浮萍水草,深不见底,而让你看见的不是水,却是一道明亮亮的坦途,结果就会被吸入溺亡……而“魔”的办法是让你笑,哈哈哈哈大笑,像有人搔揉你的腋窝,让你笑个不停,直到气绝身亡!爷爷心里明白,今天他是遇见“挡”了。

爷爷自然有他的招数。

爷爷赶紧蹲下来,从撘袋里取出火石火镰,擦着了火星把杆草编织的蓑衣点着。一团清烟后,火苗生起。杆草是谷子的秸稞。成熟了的谷子可以舂蹍出小米,小鸡吃了能长个,产妇吃了能下奶;小米还可以碾成细面,用热水冲熟了喂给老人或病人。小米,是最金贵的五谷之一。而谷草秸秆不仅可以修缮房屋,编织成蓑衣挡风遮雨,还能驱邪镇鬼。这虽然只是传说,但爷爷在情急之下用上了——烟火升腾而起,浓雾就渐渐散了。眼前的路又恢复了清亮;只见初秋渐黄的草叶上顶了颗颗夜露,在晨光里眨着惺忪诡秘的眼睛……

爷爷说,可惜了那件谷草秸编织的蓑衣。

乡村的夜晚一向很静。月亮也很平静。

月光照过我家门前,照着石板砌筑的鸡窝,也照到了窗下的那棵石榴树……这个季节的月光走的可是阳光曾经照射到的路线?如果是,时令即到了“立秋天渐凉,处暑谷渐黄”的季节。

月光清冷冷的。夜是那么的长!

睡醒了一觉还没听到鸡鸣,应该还不到子时吧。这个时辰的人最容易害怕和惊慌。这个时段恰好是天地间鬼魅未退,阳气未起的时候。月光照过南墙根的石磨,月光虽然固执地保持着清冷的完美,但当光华接触到高高低低的物件,就被荆条编制的磨罩划碎成了绰绰镂空的剪纸,那些浓浓地涂层在高高的树干上又叠加在地面的影子团,分不清哪一片光斑才是月亮的影屑。秋天的树木兀自孤立,伴随着阵阵风起,逗弄风干的树叶吱吱有声,于是,分不清是风的低吟还是被惊扰的小鸟的惊鸣。

邻家的女孩在这个时候也在做着同样的梦么?

在夏天里的某一天,她领着我去看了她家院子里葫芦架上绿叶隙间的一窝小鸟;小鸟听到了响动都张着大大的嘴巴,嘴裂的一圈镶嵌了乳黄的颜色。邻家女孩一定是得到了某种启发,然后做了一个梦,像小鸟一样飞翔在白云和蓝天尽头的地方。这可是她未来的必然,也是她远嫁的宿命么?

当——当当——当——

北梁头的地方传来敲打铁桶的声音伴随着一个人的喊叫。

“俺把那姑娘许给山大王啊!——当那个当。”

那是一个癫汉,每晚他都出来围着殿坪山顶转几圈。他总是在这个时候出来,顺着北梁头拐弯向西的路,一边向山上爬一边敲击着铁桶,惹得一条山沟的狗一齐“汪汪”地狂叫。

这就是我小时候记忆里的鸟儿躲进竹丛入宿后的夜景。

母亲告诉我说,这个癫汉是支书家的二弟。

他是在泉庄粮管所交公粮的时候偷抓了粮库里的一把麦子,结果给人发现抓住了,戴了高帽游了两天的街,不给吃也不给喝,还被扒掉了衣裳游街啊!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从此他就变疯癫了。

有一天我们正由老师领着读:

“对待同志就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忽然发现了他正悄悄站在教室的窗前向教室里张望,教室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殿坪山顶上的北石崖边有一块大石头,怎么看那块石头都像是卧在崖上的一只野兽,在月光明晰的夜,瞪着一双蓝莹莹的眼睛注视着山山水水里的一切。西山梁上这时传来狐狸模仿狗叫的声音——咣,咣咣——院子里的看家狗这时抬起蜷着的头,对着狐狸叫喊的方向吠几声,回声在山间激荡,“咣——咣咣”;这似乎是黑夜的必然和应该存在着的默契,这是大自然的默契。看家狗知道那只狐狸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似乎也就是模仿自己的几下叫声而已。就又蜷回头来,继续把头窝在肚子热乎乎的位置,懒得再搭理它。

我就在这样的夜里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着。

月光这时照到了院子茂密的竹丛,惊扰了睡在竹枝上蹲着的小鸟。小鸟突地飞走,扑棱棱发出声音;邻家的女孩是否也能听的到?哦!是黄鼠狼爬上了竹竿吧——那只可怜的小鸟飞远了。

在这样的夜晚,一只小鸟能飞到哪里去!

忽然又听到有一只鸡“哎吆哎吆”的惊叫声,等到点起灯笼起床追,声音就突然消失了。等到天亮去寻,只找到一溜滴洒在路面或是溅在灌木叶子上最后消失在石缝里的血迹……

一只鸡的丢失,让一家人心痛了好一阵子!

黄鼠狼因为捉了鸡就沦落到一出现就势必被诛的境地。是谁得到了这样的启发,把一个因饥饿而抓了一把麦子的人批斗成癫汉?当饥饿袭来,当你前胸贴着后背的时候,谁没有“偷”一把填满肚子的念头?

黄鼠狼成精的故事是我后来读过《聊斋志异》时知道的,黄鼠狼在他家成了精的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传说,黄鼠狼还会自己打开鸡窝的门,能够搬开顶住鸡窝的石头板,然后一口咬住鸡的脖颈,接着把身子贴在鸡肋下,鸡就会拼命的乱跑,这正中了它的道。等到鸡跑累了,也就差不多跑进了山沟里的树林子里,一只鸡就成了黄鼠狼的美餐。

拐过北梁头的'第一家,住着一位留着白山羊胡须,八十多岁了但牙齿还很整齐的老人。据说他最爱吃的就是村里馍房炕的白面旋饼,说是越嚼越香,其实那不过是一种幻想,那时候每家都穷,连盐都吃不上,哪儿来的饼?

我记忆里的那位老人总是赶了一群羊,那是一群生产小队里集体的羊。有白绵羊也有黑山羊。他把羊赶上山放牧总是在过了晌午的时候,他把羊赶回圈起来总是在太阳落下山后——这里面一定有一些放牧人自己的秘密。

他放羊走的地方多了,见到的黄鼠狼就多。不知道他是为着什么,他见了黄鼠狼是一定要捉的,捉住了就扒了黄鼠狼的皮,也许是做了棉布袄的领子,也许是拿去集市上卖了,而肉肯定是让他炖了吃了,由此黄鼠狼就跟他结下了仇。有一夜他听到羊圈里的羊不安静,他就披了褂子提了马灯去羊圈里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顿时魂飞魄散了——在他家院子宽窄不一的石墙缝子里,一只只全是黄鼠狼的脑袋,一齐朝向他,都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

当我听说了这件事情,就不敢再经过他家门前的小土路去上学,宁肯绕道走那一条经过一个水库大坝的堤顶。可又怕在某个时刻遇上传说中的“挡”。我只背了一只书包,书包了除了俩熟地瓜和《语文》《算数》两本书,也没火柴,也没引火的东西。这种样子走在路上,“挡”一定会很容易就把我引进水库里淹死,所以每天都是提心吊胆。

夕阳西下,黑夜如墨汁般在流淌,流淌在时光的河床上。黑夜是岁月流光世界里的一部分,与白昼不可分割,就像饥饿是那个年代的一部分,与冷暖如影随形。

即便黑夜淹没了村头崎岖的山路,但黑夜却馈赠给世界无限的容纳和厚度——鸟儿因为黑夜的降临都回到它们的窝里,雌鸟收紧了它的翅膀,温暖着羽毛渐丰的小鸟;人们把牛羊赶回圈里。看家狗这时又蜷起了它的身子。还有一只黑猫,它这时锁紧身子骨,钻出门轴旁边的孔道,悄没声地跳出院墙。有夜色掩护着,它可以去它任何想去的地方。

黑夜应该是善意的,它不光会让人们歇息回家,也会让一切活跃着的,沸腾着的,闹闹哄哄着的……都回归生命本来的平静。

这个时候,那个癫汉就开始出来了。他总是一边走路一边敲打着铁皮桶的底。黑夜成了它独有的舞台,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重复着一个调子,喊着同样的话。

“俺把那姑娘许给山大王啊——当那个当”。

这么多年来,他的声音反而锻炼得特别洪亮,能盖过小队长站在北梁头的地方,喊山前山后的社员开会或者是分粮分草的声音。当然,他们没在一起比过,队长肯定不会和一个神经病在一块比谁的嗓门大;那个癫汉也不见得同意跟他比,所以这只是我自己记住了他俩的音调的高低比较后的结论。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在这个寂静的小村庄,我们是多年来许多种声音的听众。

猜不出癫汉怎么就不惧怕山岭上那些状如野兽的石头,兴许在大石头的缝隙里,黄鼠狼正准备伺机而动。或者在某一片黑乎乎的松树林子遮挡住的石头黑洞里,真的就有一窝狼要伺机而动。

可是,有这么多的勇敢存在于他疯癫的骨子里,他怎么就会被两天的游街整的落下了神经的病根呢?难道对于人的恐惧真的就胜过对于旷野野兽的紧张?

这样的时间长了,居住在山前山后的人们倒是适应了那个癫汉的声音。如果突然有一夜他没出现在对面的山头高喊,他应该是真的病了。

这一条山沟竟不适应了平静。

在那段时光寂静的夜里,那个癫汉竟成了我夜晚醒来后的一种对呼喊的期待——敬畏他是自由的。整个黑夜的一部分由着他自己支配,甚至,黑黑的夜晚也还包容着众多野兽的出没。

平常,那时候的人在黑夜到来被要求做许多事。比如晚饭后要走上四、五里的山路去六队的麦场开会。可是,那天当轮到我上台去背诵“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时,大姐认真地跟我说,扩音器坏了,我的背诵也就被取消,这竟成了我后来做的梦里常常出现的梦境之一——竭力去做什么,总是不能实现,就差一丝或一毫,总是像电影里的镜头——你拼命伸出了手,却未曾抓住要掉下悬崖的人的衣角。

黑夜其实很简单,也就是地球自己转了一个身,带着大海山川和河流,还有滩地沙漠和绿洲,转到了背着太阳的一面,当然还有在那一面上住着的人类以及山禽野兽。

当阳光又照耀过来,黑暗便转到了地球的另一面。

当月光照过来时,黑夜其实并没有走,只是夜晚的黑被赶进了角角落落里并在那里变得破碎,被有些人利用,被有些人鄙视。

人们是奔着渔鼓的敲击声带来的欢乐而去,所有的声音开始追赶和穿透着黑的夜,黑夜开始无处躲藏。

六队里的那个人的评书说唱把一群关心着情节如何发展下去的老少爷们拢在一起,静静地坐在麦场的周围。那一刻,人的心里没有了黑夜。那个说评书的也不只是自己一个人,他有着铁戈长枪和千军万马。你看,那个一头蒙了猪尿泡的皮膜比他还高一点的长筒子渔鼓正保护着他冲进万马军中如入无人之地。

他是多么幸福啊!

他沉醉在渔鼓的节奏里,而一群男女老少也一起沉醉在故事的嬉笑怒骂里。我偶尔看见那个癫汉也安静地坐在一块石条上。鸟儿在渔鼓的声声里睡着,人们在酸甜苦辣地回味着。

“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的光辉论调是不是会在此时正走进鸟儿的梦里,鬼才想知道。

当秋天的地瓜叶子和荒野的大树一齐被霜打过,枯黄的杨树叶子在一阵阵秋风过后就一片片凋落,但红红的枫叶就像夕阳衬托着脸庞的晚霞,正浓烈的让人亢奋。

秋雾阵阵,苍茫的世界里石板桥下川流不息的小河,在不知和大地上的谁,不分昼夜闲聊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小队里分地瓜的人群渐渐挪到最偏僻的那片山坡上,那儿离我家最远,远的就像秋夜里树上“喵喵”叫喊的猫头鹰的幽远的声音。

小队里的那个会计,他真不应该那样做——他清楚地知道我家里姊妹多,男丁少,父亲又在外地的学校任教回不来。他偏偏掏出书包里的“扉子”(一片拇指大小的纸片,每一片的上面写着小队里各家户主的名字,装在书包里伸进手抓出,然后挨着分地瓜或者稻谷),看到是我家的,就又揣进衣兜里,直到分地瓜的队伍走到了最偏远的红薯生长也最瘦小的山坡。

他的珠算还是求着我父亲熬了几个通宵教给他的——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

那盏高挑在三角木架上的汽灯,燃完最后的一滴油熄灭,母亲才带领着姊妹们,就像一只母鸡带领的一群小鸡,大姐用框挑,妹妹用手提着,终于把一个季节的收成搬进家,那时,天也快亮了。

“不说不知道,说了吓一跳!”许多年后,在大队部前宽敞的地方,会计和那个保管站在一村老少爷们的人群前挨批斗,原因是他俩合伙贪了队里的钱无法下账的事情败露,还开了一张“山神老爷吃芫荽二斤”的收据,这成了他俩狼狈为奸的证据,也成了村民传了很久的笑话。

会计为何和我家合不来?

他看上了二姐,可二姐就是不愿和他好,他就时刻想着报复我家,这属于公报私仇,所以那天看见会计被批斗、被游街我是一点也不同情的,这应该是轮回报应里的一种,而他真真实实的是一个小人。

麦收过后的农村是要用新收的麦子敬天祭祖的。当我们磨细了新小麦面粉包了水饺,放在祭器里摆在祖坟前面的石供桌上,刚点燃火纸升起着青烟,那位早已在北梁头等候多时的癫汉此时飞跑着下了山坡,转眼就到跟前,缠磨着,没等火纸着完,他抢过供桌上的一碗水饺就吃,或者直接倒进兜起的衣襟里跑掉。我们不能在祖宗面前做出出格的事,就由着他跑掉,可我在心里还是会恨恨把他的诨名叫上好几遍。

“上坟不留刮屋头,上坟不吃刮屋脊。”对于祭祀的祭品,是留着还是吃掉?我至今也弄不明白到底是留还是吃——但,当时是大凡熟食就会一点不留,理由是,吃了神仙剩,到老不生病!何况趁祭祀可以打打期盼很久的牙祭。

后来再见到那个癫汉,他的头发已花白,他常常坐在村头土墙跟下晒着太阳打着盹,也不再在夜晚出没,变得就像从前他坐在石条上听矮子说书一样安静;听说他平日吃的饭里都掺有家人放在里面治疗的药,也听说他的女儿因为他的癫疯耻辱远远地嫁了。我望着她远嫁的方向,这个我邻家美丽善良的女孩,此时一定早为人母。但愿她还记着夜晚的梦,日子无比的幸福。

离开家乡好多年,村头场地上的乡集的模样一点都没改变。只是那个曾经抱着一根渔鼓的长筒像操着一把青龙偃月大刀驰骋在评书故事情节里的人此时改变了手中的武器,那不再是长矛金戈,而变成了一只手就能流畅操作的竹板来回穿梭在乡集上的每个摊位前,他凭着说书练就的口才,他成了范丹老祖爷的弟子,如今靠着乞讨过日子。

后来,乞讨的日子远去,他给自己又换了新的身份并且声音高亢地喊着叫卖:都来买“李大个子的老鼠药喽!”

吃你的豆,吃你的麦,还吃你的红薯干儿,光吃心儿,不吃边儿,剩下都是眼镜圈儿……走到他的摊子前,你能不买上一、二包?

说书人是一个侏儒,七十多岁,无儿无女,一个人住在他曾经摆书场的麦场旁边,因为麦场的不远处有一眼山泉常常蓄满着,靠近泉水的地方就能活下去,这是他在那个地方居住的最充分的理由。我好奇着他的一切,比如他坐的板凳以及他睡觉的床……有次去他家时特地注意了他的这些用具,除了一张桌子矮些,板凳矮些,其余的都跟正常人用的一模一样——他不是生活在小人国里,世界上人性化的一切不会为他刻意打造,更不用说白雪公主的青睐。

一天,乡集上在他固定的摆摊位置不见他出现,我便询问旁边的人,回答说:你竟然不知道?他不是你村子里的人么?他去世一个多星期了!

听说他是趴在桌子上溘然长逝的。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是他告诉的我我爷爷的故事,也是他告诉的我,村里那个常常在黑夜里出来敲打铁桶的癫汉的诨名也叫“挡”。

我蓦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癫汉敲击的铁桶和他说书的渔鼓形状是何等的神似,而那句“俺把姑娘(鹧鸪)许给山大王”话和癫汉在每个夜晚呼喊的节奏也正是侏儒人说唱到达高潮时的腔调。这一切,要是在那个时候也能懂得就好了!

谁驰骋在谁的世界呢?

在渔鼓的声音里,他睡着了。

鸟儿都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