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居的燕子抒情散文

去年秋天，我回了一趟老家。站在院子里仅是匆匆一瞥，已足以感觉到风雨飘摇中的故居愈加颓败了。这里显然久违了那种屋檐下缭绕的烟火气息，房屋多年无人居住了，地上铺满枯黄的杂草和落叶。北屋四间正房的门和窗都被砖块儿堵住了，惟有门框上方两扇小小的晾窗敞开着。帮我照管老宅的本家老哥说，那是为燕子留的门儿。

哦，自来自去堂上燕，相亲相近家中人。我一下子仿佛重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从我记事起，故居的房梁上就有燕子筑巢。１９６３年老家发了洪水，原来的房屋坍塌了。在政府的帮助下，父母在老宅基上又盖起了新居。望着四砖到顶、窗户敞亮的房子，裹着小脚的奶奶挪动着碎步房前屋后地唏嘘不已。随即也新添了忧虑，她是担心那双飞去的燕子能否找到这个新家。或许是燕子的灵性使然，次年春天就有一双新燕登门了，依照惯例，“燕子飞来窥画栋”，燕子入住时总要先进屋察看一番的，会绕着房梁扇动翅膀，我猜想这大概有两种意图：一是为打扫梁上的尘土；二是为试探主人容纳的态度。待到双方满意后，紧接着便是衔新泥筑新窝了。有古人吟：“似曾相识燕归来”，奶奶也说，怎么会是新燕呢？这就是原来的那一对儿么！

我知道，在故乡一个村子有几百个门院儿，并非每家每户都有幸被燕子光临的。实际上，燕子受到的礼遇与人的意识有关。我们通称的燕子其实就是家燕，背部羽毛黑亮，腹部毛色洁白，颈部有深紫色圆斑，我不清楚这是否就是有人也称其为紫燕的由头呢？燕子比麻雀受宠，不仅仅因为它有闪着亮光的羽毛，而不像麻雀那样毛色蓬乱灰不溜秋；还因为它只捕食蚊子等昆虫，而不像麻雀那样成群结伙糟蹋粮食；还因为它雍容华贵仪态大方呢喃含情，你看它身着燕尾服不毛不躁迈步稳健透着绅士风度。哪像麻雀呀！走路并腿又蹦又跳说话唧唧喳喳嬉笑打闹抖翅膀翘尾巴缺乏修养。燕子的高贵更在于它自食其力筑巢于栋梁之上，决不学麻雀耍滑偷懒随便在屋檐下找个空隙就安家落户了，所以燕子的幼雏很少像麻雀那样遭遇蛇或鼠类的侵害。至于说燕子属候鸟，有贪图安逸逃避艰苦之嫌，显然这是一种误解。燕子只捕捉昆虫类，且不吃落地之食。想北方隆冬时节天空中再没了飞虫的'踪影，燕子只好舍近求远不惜翻越千山万水地迁徙，想象它以柔弱的翅膀搏击在茫茫征途，不禁也会涌动几分悲壮。

我对燕子与麻雀的褒贬是受奶奶的影响。奶奶活了９０岁，一生善待燕子。我记得燕子孵出了小燕子，巢里便多了几个小家伙儿，除了伸着赤红的细长脖儿张开大大的小黄嘴儿向老燕讨要食物，就是蜷缩在一起睡觉。不知不觉小燕子的羽毛就逐渐丰满起来了，不安分地站在巢的边沿上扇动双翅，搅得屋里尘土飞扬，有一次甚至把屎拉在我的身上。我一气之下掏了两只小燕儿出来，这可气急了老燕子，它们一改平日婉转的音色，极其暴躁地鸣叫着，不依不饶的样子。奶奶就更是着急，让我快把小燕子还回去！奶奶说，燕子气性大，即使逮住它也养不活，它只吃飞着的活虫儿，它会绝食饿死的。奶奶又对我说，这半大小燕子正不懂事呢，很小的时候它们将屎拉在窝里是由老燕叼出去的。于是命我父亲找来一块木板儿钉在燕巢下面，以防小燕子旧习不改。尽管如此，我还是察觉到燕子的情绪好像有了些变化。它们变得压抑变得拘谨了，总是悄悄地飞进飞出，不声也不响的，或许有了寄人篱下之感吧。这一年秋天燕南飞时，老燕子领着小燕子在院子里翻飞旋转，奶奶说，燕子在向咱们道别呢！她又对燕子说，明年还来俺家住啊！果真第二年春天，我家的燕子又归来了。

多少年了，我心如燕梦里飞。今朝归来，想问故居的燕子，还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