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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沟追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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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沟追忆散文

这个地方,是与我的青葱岁月紧密相连的。每每回忆起来,都有一股青涩的滋味萦绕心头。

那年我刚满十四岁,就糊里糊涂地走进了这里的师范学校。懵懵懂懂的年龄,好像我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有了升学的压力,师范生活要惬意许多,更多的是放任和随意。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意识到未来的前景一片暗淡,那看似崇高的职业,并没有迷惑我幼小的灵魂。最初的兴奋与风光过后,便是无尽的迷惘。曾经的理想和梦幻,犹如校园里凋落的黄叶,渐渐要飘零成泥。于是,周末的大部分时间,便是和同学一起四处转转悠悠。少年的情怀,青春的时光,大都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光中虚度了。

附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风景名胜,倒是有几处历史遗迹在教科书中留有痕迹,譬如刘禹锡墓园、汉霸二王城、鸿沟等。那时候和同学去过一次鸿沟,登上荆棘丛生的广武山,绵延黄土岭中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壕沟,还有一片倾圮的城墙,散落的瓦砾、砖石,偶尔还可以在泥土中发现一两个锈迹斑斑的铜镞、铁铤等。曾经的王城,由于黄河水的长期冲刷浸泡,北面的城墙早已全部坍塌,只有其他三面还有残存的墙体。而曾经的古战场,早已淹没在茫茫黄尘之中。层层梯田里,没有半点儿金戈铁马,旌斾林立的硝烟味儿。

长长的壕堑,犹如山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更像历史留下来的一道不可抚平的疤痕。这是三十多年前鸿沟留给我的零星记忆。

再一次来鸿沟,却是在十几年以后。

那道沟堑本身似乎并没什么变化,还是深深的一道沟壑,还是荆棘丛生。但在沟堑的外围设置了收费的关卡,山头上多了几尊铁塑。

就在濒临黄河的黄土崖断壁上,伫立着一匹嘶鸣的战马,面对滔滔大河,引颈长嘶。丢弃的刀、枪、剑、戟,昭示着战马的主人已经喋血沙场。故马恋主,徘徊悲鸣,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而在广武山头楚汉两军对垒之间,立有一座汉白玉石碑。碑身的正面是“汉霸二王城”的篆体阴刻,背面是楚汉相争的历史介绍。石碑顶端的虎头雕刻,战旗如云、刀枪林立,老成持重的刘邦和年轻气盛的项羽正在临涧对话。

山风阵阵,旌旗猎猎,很容易让人想起刘邦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是成功者的意气风发。

穿行在峡谷深处,两边崖壁上罅隙里发出的声声呜咽,却又让人想起项羽的`《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是失败者的慷慨悲歌。

除此之外,这里的一切好像没有多大的改变,但觉得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就像岁月的刻刀留下来的沟沟坎坎,在淤埋和冲刷的反反复复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历史烟尘。就像那黄土壁上裸露的树根,盘根错节中夹杂着千年历史的不同印记。毕竟又过去了十多年,岁月渐渐抹平了曾经的年少轻狂,也改变了看风景的心情。这些年来到处进行哗众取宠式的旅游开发,雷同的建筑,粗鄙的设施,实在没有什么引人之处,见得多了反倒要心生反感。我总认为,历史遗迹和历史本身一样,并不需要太多的粉饰。真实的历史故事,残存的历史遗迹,哪怕残缺,只要能够给后人提供一个可以凭吊的载体,便足够了。

徜徉在历史遗迹深处,那些历史人物的磨难与辉煌,那些历史故事的诡谲风云,让我们在游历与阅读中涤荡心灵尘埃,在理解与感悟中淬历人生智慧。如果这里也能够适度地开发,只要稍加修整,淳朴的自然风光加上厚重的历史故事,不用再制造其他什么噱头,就应该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游览胜地。

关于鸿沟,可以追溯的历史也许更早。

早在东周末期,鸿沟就成为中国古代最早沟通黄河和淮河的人工运河,是中原地区黄淮间主要的水运交通线路之一。秦末,这里成为著名的“楚河汉界”。我不知道楚汉相争时,商定鸿沟和约,划鸿沟为界的历史事实是如何被移植到中国象棋的棋盘上的,但这里北临黄河,南接嵩山,西依邙山,东连平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必然要成为历代兵家逐鹿中原的必争之地。

如今,这里早已远去了鼓角争鸣,暗淡了刀光剑影。能够留给我们的,大概更多的是鸿沟的象征意义了。

关于刘邦和项羽,后人评说纷纭,各有毁誉。晋人阮籍登临这里时曾经感叹: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而唐代许浑经过这里,也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相持未定各为君,秦政山河此地分。力尽乌江千载后,古沟芳草起寒云。

项羽,曾经是我小时候非常崇拜的英雄豪杰。多少次在梦中,我都能想象出他威仪堂堂的模样。而他悲剧式的落幕,多多少少又让我感觉悲壮和惋惜。有谋臣而不重用,有良机而不把握,明明一副好牌却被自己打得稀烂,在走投无路时却又自叹时不我遇,不过是失败者自我安慰的借口。

也许,在看待历史的问题上,后人总是表现得比前人更聪明,或者自认为看得更明白。正所谓旁观者清。假若,鸿门宴上项羽能够听从范曾的建议;假若,广武山上项羽能和刘邦一样泼皮无赖;假若,乌江边上项羽能够渡江东山再起;假若……这样,历史就很有可能改写。可惜,这样的假设永远无法成为事实,就像我们无法再重新选择生活道路一样,它们之间始终阻隔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仔细想想,项羽不过是一介武夫,一个莽汉,威猛霸道,刚愎自用,这样的“官二代”,在老奸巨滑的老流氓刘邦面前不过是一个傻小子而已。鲁莽玩不过无赖,君子斗不过小人,直正斗不过奸佞。项羽的失败是命中注定的。历史不会重演,但总是惊人的相似,犹如一个无法解开的魔咒,一次又一次地跌进同一道鸿沟。“后人复哀前人”,是囿于惯常的思维定势,还是习惯于固定的行为模式?

当局者迷。历史总是要给我们留下依然的故事,依然的悲歌,依然的教训。而鸿沟,就是那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疤痕,让我们警醒,也让我们迷惑。

就在这年秋天,我又专程来到鸿沟一趟,匆匆去,匆匆回,说不清为什么,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地方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我顺道还去了几十年前读书的地方。校院还在,只是风光不再,很多熟悉的建筑早已不复存在,齐膝深的蒿草丛中堆放了一些杂物和建筑垃圾,当年的教室辟成了羊圈,散发着浓浓的腥膻味儿。看到这个模样,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城市化扩张的脚步已经近在咫尺,也许不久的将来,这里一切也终将彻底消失,了无痕迹。

曾经的少年情怀,曾经的凌云壮志,成为可忆而不可追的芳华。理想与现实的反差,犹如童年时留在身上的伤疤,一次次抚慰,一次次结痂,但永远无法平复。偶尔,我也会做一些无聊的假设,关于自我,关于人生,关于命运的种种可能,只不过徒增一些惋惜与伤悲,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