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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灵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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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永靖县去炳灵寺,需要乘船才行,也许有旱路,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炳灵寺散文

不过我想呢,黄河水道的上空,佛来佛往,都在空中驾一朵云飘——要是多一条旱路,凡俗之人熙熙嚷嚷都挤着拥着去炳灵寺,让佛聒躁的不行。所以,只留一条水路,多少清净些。

我们也需要登船去炳灵寺了。这年头,会凌波微步踩着水皮赶路的人不多罢,黄河水的厚皮撞击着船底,“嘭嘭”地响着。可以想象,炳灵寺一定是一座古朴沧桑的古寺,静坐在深山里,香烟袅袅,佛坐在人间烟火的气息里闭目养神。

快艇还在黄河水上飘飞,在水面丢下一痕白线。我想,佛打个哈欠需要人间几年光景吧,佛是以多长的时光计算光阴的,真不好说。此时,烟波浩渺的水面出现了变化,一半浑浊,一半清澈,有人说浑浊的那半是流动的,清澈的这半是静止的。我觉得奇怪,大约一半是佛走过的,就清澈了;一半是俗人走的,就浑浊了,我是个很能想象的人。

两岸的山渐渐陡峭起来,石山石峰,很好看的,黛青的颜色,看在眼里很舒服的感觉,就像一卷水墨的画。但凡佛住的庄园,景色肯定不错,山清水秀福地,佛才喜欢,还要静,不要太喧嚣,佛的世界是清凉的。

黄河水把眉头皱了几皱,就把我们送到了炳灵寺的码头。据说早年间靠羊皮筏子来渡这大浪滔滔的黄河,一定很惊险了。

进了山,在曲折盘桓的栈道上走啊走,我才知道炳灵寺不是一座寺院,不是佛的一座院子,而是佛的村庄。山崖上有很多挤挤挨挨的石窟,石窟里有佛像,很多的佛端坐在石窟里,眉目慈善,衣袂飘飘,仙风道骨,一坐千年。

炳灵寺是藏语“十万佛州”的译音,这是多么漂亮的名字。十万佛居住的地方,可不就是佛的村庄么,佛来佛去,在天上人间往返,就算十万佛居住在一个村子里,也不会拥挤,依然宁静。

这个村庄在叫大寺沟的山沟里,山对着山,崖对着崖,山高可倚天,黄河水滔滔远去。住在两岸的佛就面对面聊天,辩经,多么自在。

很多大大小小的石窟,分布在大寺沟两岸的红沙岩上,洞窟挨着洞窟,密密的,像凡尘的房舍。很早很早之前,凡尘之人也住在洞穴里,也是这样栖居在石崖之上。可见天上人间,总有相通的地方。

我们沿着栈道慢慢往前走,慢是因为前面有一簇游人,一家人围着一张轮椅,轮椅上端坐着老奶奶,象佘太君老人家的威严。老奶奶双手合掌一一拜过洞窟里的菩萨,那么的虔诚。我们在后面走着,不去惊扰她。

我喜欢盛唐的菩萨,圆润丰满,含笑低眉,衣袂飘飘,仿佛只借一阵风,便可飞到天空里。我偏爱盛唐,那是一个盛行诗歌的朝代。恨不能自己逆了时光隧道退回到盛唐里去,云鬓高束,鬓边插一枚银钗,还要两串坠子晃来晃去。穿丝绸绣花的长裙,裙角儿飞扬,走在长安的街上。盛唐的'诗人,就坐在高高木楼上的酒肆里,刚斟满杯。

有两尊佛像在一个石窟里,面对面坐着,身子稍稍倾斜,俏瘦,清秀,眉眼细长,微微含笑,仿佛说话,就口吐莲花。看起来不是威严肃穆,倒是很隐士,闲敲棋子的样子。远离尘嚣,披着一身宁静,衣纹像水波一样,一漾一漾的摆开。

我们一个个的洞窟挨挨的细看过去,北魏的菩萨,隋朝的菩萨,唐宋的菩萨,都住在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石窟里。尘世千年,在佛祖哪儿也不觉得有多久远,几个朝代的佛们住一个村庄,亲密得像一家人,只有佛像上的微尘涂抹上了点滴沧桑。

北魏这个朝代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了,隋朝也一样有陌生的隔膜之感,但这些朝代的佛像却端端正正地坐在眼前,让人怀疑时光是否真有那么漫长。佛们那么安静慈目地坐着,拂去了我内心的忧伤,岁月这么漫长,一点点的小忧伤能算什么呢。

另一个石窟里,五尊佛像并排站立着,有赤脚的,有吸拉着木屐的,神态各异,站姿各异,却都是微微含笑,甚至有些憨憨的敦实。佛像威严的很威严,肃穆的很肃穆,但多半佛像都是含笑的,看着这些佛像诚实而纯真的面容,让人轻松,让人诚服。如今,凡尘芸芸众生,要在百般的嘴脸找到一张真诚的脸已经很难了。佛度众生,众生目光空空矣。

还有供养人的像,眉目之间多了人间的烟火气息,衣衫却得沐仙风,飘飘然的美。山间花瓣簌落,佛音渐远。我虚弱地吟咏着诗歌,咳嗽了几下,又静下去了。

爱极了这些水波纹式的袈裟,这些衣纹,稠密细致得如水波一样,漾动,铺散,收拢,闪褶,多么舒缓的美。

在栈道上走着,间隔有些木头栈道,盘旋到半山腰去了,悬空的,我看着都眩晕。

炳灵寺是以石雕像而出名了的,壁画也很有名,但很多石雕和壁画被时光蚀去了原有的光彩,显得灰尘满面,有些黯淡了时光。

最大的一座佛像坐落在半山腰里,衣衫褴褛,一脸的沧桑。比起吾乡的天梯山的大佛来,就黯淡多了。吾乡天梯山大佛也是坐落在水边的佛陀,但很威严肃穆,旁边有护法守着。大佛爷袈裟光鲜,眉目庄严,手指磨脐山,何等的气势威严。

这座山崖上的大佛肯定也不觉得多委屈,掖掖衣襟,一坐千年。大佛在这个村庄里打个哈欠,唐去宋来,还有元清,招呼都不打就来了。清凉的月亮在大佛耳畔洒下一片银光还没收起,太阳又升起了,大佛无语,兀自看人间花开花落,雁过雁又来。一只蚂蚁在佛的指甲缝里搬运口粮,汗流浃背,精疲力尽,三茎细草随便在佛的衣褶缝隙里踮起脚尖迎风摇摆,大佛舒展自己衣衫上的缝隙,宽容地接纳恣意生长的小草们。

佛不会老,老去的只是佛的衣衫,大佛普度众生,袈裟虽然破旧,却兀自庄重,蓑败的衣衫下,佛心肠慈悲。想想看啊,连大佛都在岁月的变迁中谦卑地生活,况且区区我辈乎。凡尘之人很少懂得谦虚,但佛不语。

早年刘家峡蓄水时,有些石窟就被掩埋在水下了。常有碑刻提示,此处往下多少米,是什么什么窟,佛有济世之心,悲悯之心,掩去也就掩去了。

大佛前面是一座石桥,抵达对岸,桥下的山沟里有柳和白杨树正茂盛地生长着。几头黄牛在河滩里吃草,佛村庄里的青草,想必是听佛音生大的,牛吃了这样的青草,也变得有禅意了。桥下的景致很熟悉,仿佛是我童年的那片河滩,又有些恍惚、不真实。童年的那片河滩,也有这样的烟柳,也有这样的黄牛,也有这样的离离草。什么时候,自己成天涯倦客了!

悬崖峭壁上,夕阳晃了几晃,就落下去了。一声鸟啼撤离山谷,暮色渐起,稀疏的游人在窃窃私语,寂静像一个巨大的黑影,映得那些石峰有些模模糊糊了。

我们过了石桥,就到了卧佛寺。有一尊卧佛是从石窟里搬迁过来的,寺的门框边有一张照片,介绍了这尊卧佛迁徙前的原貌,照片有点残破不堪。现在,这尊卧佛的样子是经过修复了的,身上的衣衫显得光洁亮彩。黄河的涛声带走了炳灵寺昔日的风采,只留下沧桑了却了时日。

寺门口有一大块黄河石,差不多一人高,全身光滑而又色彩斑斓。我问自己,这颗石头的前世是佛的一粒念珠吗?石头顶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翡翠绿,四周是黄河水纹一样的纹脉。这黄河里走来的石头啊,携带一块前世的胎记。

山里空谷幽深,石缝里柔弱的草在风里火苗一样跳跃着。栈道上人很稀少,山风很大,偶尔有几只鸟儿飞翔在半山腰,“啾唧”一声,又“啾唧”“ 啾唧”两声,从唐朝穿越到今朝,显得空谷更幽静了。

一个朋友跟我说,留在这里参禅吧,很适合你啊。我赶紧摇摇头,不行的,这儿是佛的村庄,离人间烟火太遥远了,远得心里不踏实起来。我还是要回到有人间烟火的世间过日子,参禅的事就留给高僧吧,我辈凡夫俗子,参不透禅机。这么寂静空旷的地方,让人疑心时光是不是穿越到前面去了,也许参禅的人进山时还满头青丝,出山时都成了胡子三千丈了。而我要穿上长裙子,还要在春天里去山上赏花,还要取个笔名胭脂草,还要陪朋友填词作诗芝兰聚会,我实在不能挽起长发独自在这深山里打坐念佛的。

炳灵寺,我们走在这里,穿越北魏、汉唐,耳旁伴着黄河水的浊浪涛声。我看见,佛的手捻亮几朵云絮做的灯盏,在山谷里霞光四射。我想念一朵淡蓝的菊花,它开在盛唐的山崖上,披一缕佛音,兀自参禅悟道,像一枚小小的徽帜,在炳灵寺的山风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