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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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铁口出来，一转弯，我看到了她，那个卖花老太。满头白发，脸上全是皱褶，一双丹凤眼，眼角刻着深深的尾纹，然而，眉宇间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清秀；老太年纪很大，说话的声音却不苍老，温婉的吴侬软语，一声声如浅吟低唱：“白兰花，茉莉花，卖花啦！”。她面前摆一只小小的竹筐，用洁白的湿毛巾盖着，毛巾上放了几朵白兰花，和一支用茉莉花编织的小小花环。

我俯下身子，像孩子似地欣喜，伸手捏住那只小小的花环，贪婪地嗅着淡淡的茉莉清香。

“多少钱？”我问。

“两块。”她说。还真不贵，两块钱如今买不来一斤小菜。

“您多大年纪了，还出来卖花？”，这么大年龄还出来卖花，我有些好奇。

“今年八十了，卖了几十年，自己家种了几棵，树都老了哦。”，老太浅笑着，一如她的口音般柔和。我掏出两枚硬币，恭敬地放到她手上，将那只小小的花环扣在手腕，任那一缕清香在指尖萦绕，心儿啊，就像一片云，飘得很远很远！

好像是前世的记忆，我在妈妈怀中安睡，妈妈一缕发丝贴在我脸上，一觉醒来，闻到了妈妈头发的味道，是那种淡雅清香，于是将妈妈搂得更紧些。那时太小啊，不知道是什么香味儿，不知道便不知道，只觉得那香味儿很好闻，那是妈妈的.味道。

我还没长大，妈妈便离开了我们，她被打成右派，从此走上了不归路。我不大记得妈妈的模样，她走时我还是懵懂孩儿，妈妈留给我的记忆，就是那一缕缕发丝上的清香。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都有妈妈，想妈妈了，就会想起她头发的味道。

妈妈离开后，爸爸只身抚养我和妹妹，既当爹又当娘，一个人过了十多年，过得很辛苦，怕的是寻个后娘亏待了女儿。女儿还小，洗洗涮涮自不必说，最苦的莫过于拾掇女儿的那一头长发，女儿不肯剪，爸爸也舍不得，给女儿梳头洗头就成了爸爸的差事，至今还记得爸爸那双大手抚摸头发时的温暖。那年月寻常人家还没见过洗发露，洗头用火碱，偶尔也用香皂，或许是一种传承，我喜欢茉莉香型，喜欢洗完后发辫上留下跟妈妈头发一样的茉莉清香。

爸爸爱喝茶，也懂茶，什么龙井﹑毛尖﹑碧螺春，他会品，知道茶的优劣。可是很多年他只喝茉莉香片，因为香片最便宜，他的钱要用在女儿们身上；也因为那淡淡的茉莉清香，是他留恋的一种味道。

爸爸是个沉静的人，闲来无事，常一个人躺在竹躺椅里看书。茶几上泡着一杯清茶，于是，他的身边便环绕着一股香味儿，清清淡淡的，像妈妈头发的味道。我小的时候很黏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了爸爸的茶杯，喜欢偎在爸爸身边，抿一口那种带着清香的茶，乖乖地听爸爸说些陈年旧事。爸爸说那茶里的味儿是茉莉花香，茉莉花又叫香魂花，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材，能清虚火，去寒积，清香宜人，和中理气。长大后我离开了爸爸，想爸爸了，总会想起他茶杯里的香味儿。

后来听了一首歌，歌名叫做《好一朵茉莉花》，歌词里写道：“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曲儿是那种扬州丝竹小调。只是一次，便喜欢上了这首歌。以后经常听，渐渐的耳熟能详，每回听到，都会想起茉莉花，想起那一缕淡淡的清香，想起早已远行的爸爸妈妈。

对父母的记忆，居然是一种花的芬芳，长大后才知道，这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只留下儿时感兴趣的东西，是思维的一种刻意选择，叫做选择性记忆。一只小小的花环，散发着茉莉的清香，便幻化成了一片清晰的记忆。那是父母留下的记忆，伴着茉莉清香，一直驻留在灵魂的深处，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温暖，越来越亲切。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卖花老太居然哼起了这首歌，那样深情款款，那样温柔雅致。或许也如我一样，茉莉花在她生命里有着不可忘却的记忆，但此刻，她是哼给我听，因为我买了她的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我附了她一句和声，带着对爱的渴望，带着感恩和感动，带着对父母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