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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深处的火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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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常自豪地说,你们兄妹六个皮肤白随我,你二哥长得最好看,那脸都是在高原部队让大太阳晒黑的。

太阳深处的火焰散文

二哥小时到地里放羊,羊都吃人家的玉米了,他还坐在土梁上看书。村长看到了,喊道:“书生,回家告诉你爹,就说我说的,再好的秀才郎,放上三年羊,给个知县也不会坐了。”二哥把此话说给母亲,母亲当天就回了娘家。姥爷把家底拿出来,供二哥念完了完小。就在二哥梦想上中学时,三哥大腿长了恶疮,大哥又在外当兵,二哥只好辍学回家,挑起了家里的重担。

一年后,三哥腿好了,大哥也提了干,十六岁的二哥参军来到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当了一名卫生员。二哥给家里来信说,当兵太苦啦,喝的水里面有虫,山上四季积雪,不能感冒,少氧气,嘴唇都发紫了,好多战友脱头发、掉眉毛、手指甲凹陷。如果得病,基本就没命了。爹让上中学的姐给二哥写回信,说,问你哥是不是就他一个人当兵?要是还有别人,让他紧跟着队伍,拉着战友的后襟,就不会从高原上掉下来。妈在一边说,告诉你哥,回家可没白面吃,没新衣服穿。此后,二哥的信里不再提让家里提心吊胆的`事了。他的字很大,但页数不少,一会儿说他被送去到团卫生所学检验,一会儿又说他被调到了师机关,当上了保密员。

我不知道二哥当兵有多苦,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上小学时,他穿着四个口袋的军官服回家的情景。那时他新婚,带着来自城里的漂亮的二嫂,背着相机给我们村里人照相。我记得那是海鸥120照相机,用的是黑白胶卷。二嫂给我带了条粉红色连衣裙,我要穿着照相。妈不让,我哭得坐在地上不起来,妈只好拿出已锁进柜子的裙子。因为当时我穿着长裤,妈只好给我把裤腿挽了起来。谁知就在照相的一瞬间,一只裤腿忽然掉了下来。这就是我人生最早的一张黑白照片,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裙子下面露出了一条长裤。

后来我高中毕业,到青海二哥家去玩。家里一只老母鸡死了,二嫂给我们做了鸡肉吃,二哥问二嫂看见是黄鼠狼咬死了鸡?怎么确定鸡不是病死的?还说凡是没有眼见就不要轻信。把做得喷香的鸡肉全倒在了垃圾桶里。而且从此不跟二嫂说话,还不让我吃她做的饭。他整天给我下挂面吃。我走时,他俩还在闹别扭,就写了封学生气颇浓的信,让他们加强勾通,像周恩来与孙中山与宋庆龄那样互帮互爱,一起携手共看夕阳之类的。他们看没看我写的信,又如何和好的,我不知,但不久,二哥给我寄了二十本世界名著,随书的信中写道:看来你是个写作的料,好好写,需要啥,给哥来信。

再见二哥时我已经在部队写作小有名气,跟随作家们到青藏高原采风。时逢二哥在格尔木大站检查工作,那时他已是青藏兵站部政委了。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随行要到医院体检合格才能上线,我说我身体好,不用查。二哥当时脸更黑了,说,快去!上高原,可不是闹着玩的。

上线时,二哥坚持送我过了青藏高原反应强烈、最难走的五道梁兵站后,再三叮嘱不能跑呀,注意别感冒呀,一到拉萨马上给他打电话,好像我还是那个哭着要照相的小女孩。车一过唐古拉,我头痛欲裂,想起了二哥说他们上线头疼就用背包带扎紧头,才好受些。我们边走边吸氧,随行的一位作家哭着要给家里人写遗书。到了拉萨,我给二哥打电话,说,三十年呀,在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平均气温零下六摄氏度,大部分地段空气含氧量不足海平面的一半的两千公里的青藏公路上,近二百次翻越“生命禁区”唐古拉,哥呀,你是怎么过来的?

二哥嘿嘿一笑,说,难道你没有细看美丽的可可西里草原,没看到云彩下的楚玛尔河有多漂亮,还有那连绵起伏的雪山和湖泊,还有一辆辆的军车把物资运送到西藏,这些比起那些苦,你说值得不值?

蒙组织关怀,在高原当兵三十三年后,二哥终于调到了广州。从最偏远的西部到繁华的南国都市,二哥最大的反应是醉氧。一年后,二哥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将军衔。就在我们全家欢呼祖辈都是农民的家里继大哥之后,又出了一位将军时,军队改革,一纸命令,二哥所在的军医大学集体转业地方。作为政委的二哥,不但自己要服从,而且要做好属下的政治思想工作。那一阵,二哥好多天没有睡着。一天晚上二哥喝醉了,他给我打电话,说,我们告别军旗时,所有的人,无论白发苍苍的将军教授,还是官兵学生,大家都哭了。

现在退休了的二哥,仍然沉默寡言。六十五岁的他像在军中,每天清晨先在跑步机上跑一小时,然后又做三百多个俯卧撑。我说年岁不饶人了,散散步、走走跑就可以了。他置若罔闻,坚持锻炼,雷打不动。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看电视,谁也不让打扰,但有一个人,会让他停止观看战争片。小外孙撞开门,缠着要坐火车时,他弯下腰,让外孙骑到背上,说,准备好了,火车马上出发,下一站:青藏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