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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梅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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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体素质差,夏天虽不这么怕热,冬季委实怕冷。夜气来临时,早早合拢窗帘,把自己封闭在房中,畏缩于座椅上。如果气温特低,便拥棉被于床中或坐或卧。

月夜梅影散文

今夜,虽不很冷,大概是二三度的摄氏温度,毕竟,初春犹如暮冬。照着习惯,吃了晚饭打了开水就关进房中或读或写。一壶茶喝光时,忽然记起这是古历正月十六的夜晚。拉开窗帘,明月光立即占据了房中三分之一空间,铺起寒意,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那轮圆月挂在不高的空中,非红似红非黄似黄非白似白,清清楚楚地一览无遗。天空很湛净,没有一丝云迹来遮瞒些彻底的凛然。

我在窗前徘徊了好长时间。终于,决定出去走走。下楼时,接连打着抖索。我虽然怕冷,吸引我于寒夜出门的却正是明月的清晖所布满的泠然。

寺内已很静寂,犹如无人之境。拖着拉得长长的身影,耳边只是自已缓慢轻微的脚步声。这夜,真不错!既然安宁,当然不需要风来凑热闹,呼啸着吹响树林,好端端的将世界变成地狱也似,千魔联翩,万鬼叫嚣。朦胧如纱罗的月光披挂寺内,凝笼夜的沉重庄严,文静而娴恬。

如果这是天堂,那么,我是神仙,生活在清寒的琼瑶国中,孤独、美丽、自在!回首看世间,纷纷扰扰,大为无必。他们太忙,我太闲。闲得有些不知所以然,犹如孤芳自赏又自怜。

看看周围,默默无言。看看夜空,那么皎然,何尝不是孤独的心有些透明。大雄宝殿是个庞然大物的投影,长明灯从门窗格子的小方孔中透出,基高殿崇,屹立于晦明掩映隐隐约约的寒辉中就像空中楼阁,为仙家所居。

释迦牟尼佛理所当然是个长住于虚无缥缈之间的主人。白天时的这座寺院主建筑的堂皇庄丽,现在只是一个高大的影,留到地面的和立在台基上的相联而合变成分不开的一大片。夜的真实,抹杀白天的真实。人们不得不相信眼睛和心,同时又不得不怀疑眼睛和心,物质世界是不可唯物的。于是,断然走出尘世,就像毫不犹豫打碎了一个樊笼,走进深山老林之中开始苦修,迦毗罗卫国王子是个大英雄。却这位大英雄又何曾在乎他是“大雄”!英雄究为何样?是以走进深山老林为榜样?还是以坐在殿堂之中为模范?当他从深山老林出来,在世间行走着时,他是佛陀,证得了他至智至觉的精神,赢得了他的称号。如果他不从深山中出来做不了佛陀,还会是大雄吗?既成的事实,并且这是铁定了的史实,不容否认,不容置疑。因此,大雄宝殿里的供奉者没有任何意见和任何表示,永远无言地站立着、端坐着,他们都很沉着,犹如夜的沉着。二千五百多年,何其漫长!他们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从印度到中国,路途何其遥远!他们虽然腿脚齐全却从未动过。而这座殿堂,从初建到今夜,已经翻造过很多次。

僧为佛忙,为寺忙,维持着寺院的建筑和佛像的存在而操劳。绝对清闲的只是佛,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闲得发慌?我越来越觉得释迦牟尼佛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勉强的。谁不希望刹那可以永恒,把不息流转的时光全部抛光,然后,……。然后会是怎样?妄想啊,尽管是高档次的超越的精神向往,看着昨天今天转换成为今天昨天只好是了为未知的明天所开的赊帐单。于不息的生命之流中不断流亡,会有不生不灭的涅槃境界,是否只是佛陀的希望?为了永远,永远安详。却人类依然不能摆脱生命在流亡!

月光,冷又冷。已比起先升高了许多。高到不能再高的中天,它就开始下降。这不也是流亡吗!这宁静的月夜当然是安详的,月光反馈夜的信息,有气无力。

大殿前的松柏高高大大的阴影,虽然年纪比我多了十几倍,形表比我大了近百倍,却不如我,会动,在走,有气有力。与其站着不动还是不能摆脱生命在流亡,不如行走着索性加快这生命的流亡速度,或许,反倒会在流亡中留下些不随流亡而流亡的东西,经过岁月沧桑的加工成为永恒作成安详。

于是,生命超越出了世界,让众多生命仰头相望。流亡着的月亮,人们仰头相望,看那光辉形象,完美无缺,问那历史中逗留着的许多暇想是否圆满和还会增添怎样的圆形之外的幻光异彩?

静夜向来不见尘,偏教明月照幽人;

衣襟转冷耐思省,星采零闲清气匀;

烦恼难除为有我,因缘认定未迷真;

相看星月同孤独,一样安然守一身。

走过大雄宝殿东廊的小圆门,我在隋梅前站住。

夜气浸透衣棉冰着肌肤,抱紧双臂挤在前胸,根本无济无事。冷啊!这夜,这月光,照着一朵朵花,使花色泛现一层浅浅的斑黄晕却没能抹掩花色如雪的冷感。我的身体抖个不停。

寒梅傲雪,这棵已有一千四百年历史的老梅在这月夜所透露的冷艳,亏它耐得住持得久,毕竟这不是血肉之躯。人,是血肉做的,无法摆脱种种动物性的骚动,因而,赞赏植物的静美。

静而美,都在宁谧中,抗拒骚动中的困惑,生命于中展开永恒的挣扎。其实,生命在流亡过程中何曾真正优闲过!即使充满幻光流彩,艳之又艳,流到亡时又何补生命的寂灭!不复再有的遗憾,生命之流的'最大伤感,繁华过后是惨淡!归还本来面目的朴素,唯有安详。释迦牟尼佛保留着莫测高深的笑容,不忧不恼。走过看过了世界,然后面向世界,任世界如何去猜真正的安详是不是这样?

二千五百年和一千四百年即瞬而过,剩这月夜的寂冷。我不想把眼睛低下来看梅树根边写着隋梅二字的石碑。梅,只是梅,隋不隋与梅何干。被岁月所苍老的是隋,梅树是不会老的。如果,为开花之荣而新,为落叶之枯而老,那么它已老了一千四百次。

因为它的名字是了隋梅,一见到它就先从隋想起。于是,一千四百年间的历史变迁都集到这棵树中。

于是,这棵梅树不仅仅只是梅树,繁枝、茂叶,一叶一十年,一枝一百年,枝叶的增减都会是历史沧桑的见证,梅将何堪?梅不得不堪,不堪亦堪。

背上了沉重的历史负担,想想吧,有多少种昔日的容颜消磨在岁月流逝的苦难之中,不是这月夜的沉静。梅花无语,投影于地,模模糊糊。而一整树花枝在月光下都是影,不动,却似缭乱着,犹如永恒的动态美,但月夜却为梅影添饰了静美。

究竟这树是动?是静?是隋?是梅?转过身,走进梅亭,我在亭栏边坐下,声音低低地吟出:

花色从来辨不清,好由夜意想分明;

一亭半倚梅边月,看待寒宵影自横。

吟完,立即起身走出梅亭,走出小圆门。

经过一千四百年的阴阳调理,如果这梅树真已含具精灵,我这首来经忖度的七绝肯不冒犯了梅的神气。保持这安安静静的氛围,可不好随便制造噪音。说不定,明早起来,我已感冒。

算了,还是到棉被窝里去的好。我的身体和体上里棉都已如冰了。唉,怕冷;否则,也就不难一站如梅回首一千四百年,一坐如佛已经二千五百年。

我在大殿前廊转回身,仰头看那高凌于墙上的梅树上半部。或直或斜或横或穿插而以直占多的枝梢,缀着一朵朵一小团一小团的花,因为茂密,很有成片感,在月光的汪洋中交映粉白晕红的萧飒。仅就看梅而论,在这里欣赏也可以了,那似晕非晕的韵味,有色而如无色,绝超其它花色,标榜夜所成就的超逸。

故而,可以无必走近去看那于一九六八年死掉的主根还有没有隋的痕迹?于一九七一年再生的次根复活了几多昔年的精魂?然后,被隋感动,被一千四百年的故事感动,从而以洋洋洒洒的大篇人文发挥无言的梅文。

作于浙江省天台山国清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