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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涩年华,分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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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分山”,其实说的还是“分担”的事。我想既然开了这头了,就索性再扯几篇关于童年少年青年的小短文,这些小事儿想起来吧,苦苦的,仔细品味起来吧,涩涩的,青柿子似的。

涩涩年华,分山散文

父亲从乡里开会回来,一踏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对母亲说,今天乡里开会决定了,集体的山要分到各家各户去。fe

父亲说的集体指生产队,先前村里(或者叫大队,我也记不清了)已经把全村的山分到了各生产队了。

母亲说,分得好的山还可以,要是分得不好,不要说烧饭用的柴火没有,就是连棵做“耷栏拼”的松树都没有。

“耷栏拼”是老家话,就是圈猪用的围栏,一般是用松树做的,家家户户都必须得有。那年头,村子里没有一家人是不养猪的,我们村的山上多石头崖,地皮薄,只有这种松树,最大的直径也就十来公分,且很不均匀,有的山上多一些,有的山上全是黄茅草,要做到平均分配到各家各户真是很困难。

母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她想过些日子到墟上买两只小猪仔回来,但家里现在养着两头青年猪还没到可以洗(杀)的时候,小猪仔抓回来了就没地方圈了,眼下要紧的是要准备好做猪圈的松木。

父亲说,要不趁现在还是集体的`山地,夜里去“圩桌顶”砍两棵回来,等分到各家各户万一没分到有松树的山地,那就麻烦了。

父亲说这话时有顾虑,他是村干部,还兼任大队里的治保主任(现在叫调解员之类的),他长得结实,见过世面,能说会道,谁家有个打打骂骂的事他去调解一下,叽哩瓜拉的说一通一般村民还听不太懂的大道理,就大事化小小事就化了了。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一句:你们两家都先不要吵,吵解决不了问题,来,你们现在换个位子,你站他家门口去,他站你家门口去,两家换位想想,到底谁对谁错。。。。

我受父亲的影响很大,我现在常挂嘴边的“看问题做事情一定要客观”就是从我父亲那照搬照抄过来的。

搞笑的是,我当村干部的、还兼任大队治保主任的、在村子里有口皆碑的父亲竟然动了趁夜里天黑去集体山林砍松树的念头。说砍是好听的,说白了就是偷嘛。这要是让村里人看到了,这脸往哪搁呀,你平时还抓别的村民偷松树放电影,自己也干这见不得人的事,半世英名看你怎么保持。

父亲犹豫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决定冒一次险去集体山上“砍”两棵松树回来(请注意我的用词,是砍不是偷)。

于是乎,半夜里我被父亲直接拎起来,临时交待任务————跟他到后山几里外的集体山林里砍松树。可怜的我此时嘴角还流着做梦的口水,还没听清楚父亲交待什么就已经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直奔“圩桌顶”了。

我现在替父亲半夜里叫还是孩子的我跟他一块去偷松树找到了几条合理的解释:一是壮胆。“圩桌顶”那个地方曾经杀死过好多土匪,过日本人那会杀死过三个日本兵,尸体连埋都没埋烂那儿,童年的父亲还敲过那日本军官尸体的金牙齿。这黑灯瞎火的到那山上去,就算胆子再大,怕的;二是帮他分担一点,扛棵小一点的松树也是可以的;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是报信。山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比如毒蛇咬伤,被猎人炸药炸伤,或者在悬崖处跌落(直一点粗一点的松树都长在悬崖处,夜里头不小心真会跌下来的),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有个人给家里报信。

父亲怕遇上人(实际上都半夜了能遇上谁呀),一路上不说话,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走到陡坡的地方,父亲回头牵我一下。有一小段陡峭路几乎是父亲拎着我走的。

跌跌撞撞到“圩桌顶”的时候,整片山林静悄悄的。父亲叫我坐在那儿不要动,他选好了两棵大一点松树,然后回到我身边,坐下来抽了一支卷烟(他平时比较少抽烟)。我看着他手上的烟火一点点靠近他的大手,心里怕怕的。

父亲很顺利地砍好了第一棵松树,扑恰扑恰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听得格外分明(我们老家的那种大弯刀很特别,样子有点像草鱼的背,砍树很好用),这里离村子太远了,根本就不会有人听到,但每扑恰一下我的心里也跟着格登一下,我急切地想着父亲快点把松树砍好。

砍好了一棵,父亲让我把去掉树枝的树干拖到下面的平台里,他接着砍另外一棵。我拿出吃奶的力气把松树干拖到平台里。

这时听到父亲低沉急促地叫我:妮,快点过来,我的虎叉被大弯刀割开了。

我赶紧爬过去,隐约看到父亲用左手紧紧压着右手的虎叉,紧咬着嘴唇。

原来父亲在往下拖松树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握刀的右手虎叉正好滑在大弯刀锋利的刀口上。我感觉到父亲伤的很严重。

父亲让我脱下衣服,他动作麻利地用衣服卷起右手虎口扎紧。他扛起一棵松树对我说:妮,小心点,扛上另外一棵,赶紧回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棵松树干拖到家的。知道父亲受了伤我心里更加害怕,只想着赶紧回家,父亲的手在不停地流血。我知道一个人要是血流不停的话会死掉,我那时对父亲的依赖心非常重,重到有时会胡思乱想,比如想如果我突然没有了父亲,我的母亲和我们兄弟还能不能活。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自己从箱子里翻出了酒精消毒伤口(他平时会帮村里人看简单点的病或打针),我甚至害怕到不敢看父亲的手到底被割了多深,因为知道了心里会更加更加的难受。我只看到包父亲那只手的衣服全部都是血。母亲也吓坏了,一个劲地流泪。

父亲反倒安慰母亲:没事,死不了的,我几个仔还没带大呢!

之后的几天,村里人看到父亲手里包扎着都要问:手怎么啦?

父亲笑着说:劈柴火不小心给碰破了。

再几天之后,生产队里正式抓阉分山林,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我跟父亲趁夜里天黑去偷砍松树的那片山地,不偏不倚地被抓到了我们家。

结果宣布的时候,看不出父亲脸上的表情是哭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