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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和她的老堂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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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起,奶奶已经60多岁了,一个人住在老堂屋的西厢房里。她48岁开始守寡,一手把未成年的孩子拉扯大。三个女儿先后嫁出去后,五个儿子也陆续成家,并在老堂屋周围另建新房分开去住了。每年正月初一,父辈们头件事就是领着穿着一新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到老堂屋里给奶奶拜年。奶奶也早早地准备好了糖果,用托盘装好放在二楼楼梯口。我们来了,她就爬上楼梯,右手持稳托盘顶在头顶,左手扶着楼梯边,一层一层下来。我每次看到她健硕的身影很麻利地上上下下,很是佩服,因为我迄今为止还没有胆量试过用头顶着托盘下楼梯的技术。糖果一到,屋子里更热闹了,奶奶的笑声更爽朗了。两间西厢房,几乎撑不住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奶奶和她的老堂屋散文

老堂屋是爷爷生前与奶奶一块砖一片瓦亲手建成的。外墙内墙全部用的火砖,这在当时普遍的土砖房中算是凤毛麟角。老堂屋座北朝南,进门左侧,有一长圆形土灶,奶奶一年四季就在这里烧柴火做饭。寒假里,北风从老堂屋里呼啸而过,我们围在灶边烤火,烤了前面烤背面,烤了背面又烤前面,转过来转过去的。灶门火舌吞吞吐吐,火焰卷着阵阵浓烟向上方冲去,在灶边堂屋墙壁上积成了珊瑚珠似的烟垢。我们时常从家里带来红薯,丢入灶里,一边烤火一边等。灶里红薯多了,柴灰垒得老高,影响了柴火的质量,奶奶就会说,熟了再煨。红薯煨的时间太长,我们往往等不及,就爬它出来。一摁,周边软了,中间还是硬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周边的再说。剩下中间硬的部分,继续丢入柴灰里。奶奶总要取笑我们太馋。薯片粉皮就好多了,放在火上只一两分钟光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香喷喷的.,立马可食。

暑假里,南风轻柔地从老堂屋里拂过,凉爽得沁人心脾。阳光从空中斜斜地照过来,在老堂屋里留下长长短短的影子。灶边太热,我们一边等着柴灰里的红薯、豌豆、蚕豆,一边在在老堂屋的后门边玩着各种游戏:跳皮筋,吃子儿,猫捉老鼠,捉迷藏……一边做着家务的奶奶很慈祥地望着我们,似在沉思的脸上总是流露出满足的微笑。时间过得很快,红薯在不知不觉间煨得熟透了,吃起来又香又甜又软和。

奶奶一天要做很多的事,忙完田里土里,还要喂猪养鸡做家务。农忙时节,几家的孩子全部交给奶奶照顾。奶奶忙得不可开交,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摇篮里的醒了哭了,又要腾出右腿摇摇篮。旁人见了,都对奶奶敬佩不已。奶奶一有空闲,我们就缠着她讲故事。她会讲以前地主和雇工的故事,多是惩恶扬善,赞美雇工的勤劳与智慧的。也会讲封神榜薛仁贵穆桂英的故事。奶奶的嗓门大,讲到激动处,一把蒲扇打得膝盖啪啪作响,又辅之表情动作,一个故事讲无数篇我们也听得有滋有味。每当这时候,奶奶就很得意地对我们说,这些故事都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她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再讲给我们听。有时我们也问奶奶,爷爷怎么有那么多的故事呀,她的脸上就会有沉浸于美好回忆中的表情。我们没有见过爷爷,但从奶奶的表情中知道,爷爷一定很不简单。听完了故事,奶奶还让我们猜谜语。奶奶那里的谜语很有趣,像“肉里的皮,皮里的肉,肉里的肉,皮里的皮”,这谜语本身就像诗一般美。猜中了奶奶的谜语,大伙开心极了。但也有猜不出来的,我还记得一个谜语:

“旋子坛子旋子盖,旋子坛里挑坛菜”——打一食物。我们猜了很多答案都错了。一连猜了几天,奶奶才得意地告诉我们谜底——田螺。大伙遗憾极了,怎么就没有想到水里的东西呢?

奶奶还教我们唱歌。我至今还记得一首:

“月光光,走西方;西方暗,桥下钻;钻眼针,针好连(缝);买亩田,田好作;买间屋,屋好住;买只猪,猪好养,杀了屠夫十八两。”

“借条牛,犁大丘;借匹马,走衡洲;衡洲路上一眼塘,捞只鲤鱼八尺长;爷吃头,子吃尾,留着中间给小儿讨婆姨。”我们背得滚瓜烂熟,只要谁一开头,大伙一起唱起来了,童音整齐嘹亮,回荡在老堂屋里,飘洒在南风中。

奶奶一生最看重的就是读书。她在老堂屋里摆了长凳作为我们的课桌,督促我们做功课。她让我们朗读课文,她会指出来谁的声音不亮,谁读得不流利。她也要我们讲书本上的故事,然后点出某个地方衔接不吻合。她常常对我们说:“一定要努力读书,读书能改变命运”。我父亲重男轻女,在我小学毕业后,就想让我休学。奶奶又呵斥了父亲,要不是我给你读书,你今天能当老师吗,能吃上国家粮吗?父亲心虚气短,败下阵去。在奶奶的支持下,我顺利上了中学。在我读初二那年,奶奶因右腿膝关节炎严重,每天靠柱着拐杖行走。她的右胳肢窝里,常常红肿疼痛。但她还坚持种菜做饭照顾孩子。后来我在县城读寄学,回家的次数少了。牵挂着奶奶,每次回去都用节省下来的钱买几块饼干。奶奶很开心,在老堂屋里逢人就夸她的孙女有良心。那时,我就想着,等我考上大学有了工作后,要让奶奶尝许多她一生没有尝过的食物。但没有想到,我在读高二的那年,得到消息,奶奶病重了。我急忙买下两块大桃酥,赶回去的时候,奶奶躺在老堂屋里的睡椅上,几乎不能吃东西了。她的神智还清晰,知道我买来了她爱吃的桃酥,她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现在想来,我的爱读书与她的谆谆教诲有着多么大的关联。奶奶如果多活一年,看到她的孙女成了村里第一位女大学生,不知有多欣慰。

而今,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老堂屋还在,青砖绿瓦,瓷实敦厚,记载着我童年的快乐。这十多年来,我的梦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夏日里,悠悠长长的上午,南风轻柔地从老堂屋里拂过,我和小伙伴们坐在地上玩着游戏,唱着儿歌,在灶旁烧柴火做饭的奶奶望着我们,脸上溢着满足的笑容。醒来后,兀自陶醉不已。奶奶和她的老堂屋已经成为某种生活习惯生活态度,融入到我的血液里,总是在我的精神领域意识形态里以自觉不自觉的姿态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