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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阳光照进心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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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紫雨摔伤了,是从学校三米高的围墙上跌下来的。因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造成膝盖滑膜水肿发炎,只好来到我所在的县医院治疗。三姨打电话问我:“让紫雨跟你住几天行吗?我怕她在我这里上下楼不方便,对伤口痊愈效果不好。”

让阳光照进心里散文

我回答这没什么行不行的,最多做饭的时候多添加一副碗筷而已。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紫雨。她身上穿一套发白的蓝色的牛仔服,脚上是小姨做的花丝绒布底方口鞋,绑一个简单的马尾,脸蛋被山风吹得黑里透红。不大说话,除了一双黑葡萄似得大眼显得格外忧郁外,与其他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无法把她和亲戚们口中所描述的那个爱撒谎的坏女孩联系起来。反之,有一种说不出的爱恋从心底衍生。

第一次见到紫雨是在她三岁那年的夏天,她跟着她的妈妈到我家来串门。那时的紫雨穿一件玫红色的连衣裙,同色的小皮鞋,两根翘翘辨上也扎了两朵同色系的纱花,像一只漂亮的花蝴蝶整天围着她妈妈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紫雨是我小舅和那个女人之间爱情的结晶。 请原谅我不能称呼她一声舅妈,因为我从心底不耻她的为人,这倒不是说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而是她的某些做法刺痛了我的神经,令我万不能苟同,姑且让我用“那个女人”来称呼她吧。据说那个女人非常喜欢梧桐花,每到梧桐花开的季节,那个女人都会放下手头的一切,大老远地从山里坐车到市区滨河路去看花。长长的滨河路栽满了高高大大的梧桐树,微风一起,紫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像下起了紫色的花雨。紫雨出生在梧桐花纷飞的季节,他们给她取名紫雨。

那个女人来自一个比较富裕的小镇,家境也不错。在她十八岁那年,为了她所谓的爱情,放下优越的条件,义无反顾地追随小舅来到这个偏僻的穷乡旮旯。爱情是浪漫的,现实是无奈的。贫穷的山区,除了几亩贫瘠的碱土地靠老天的脸色吃饭外,再没有可以施展手脚的地方。几年后,小舅开店挣得的一些积蓄被花的干干净净。不得已的小舅,只好留下有身孕的女人,又一次踏上了北上打工的行列。可那个女人乘着小舅外出打工,竟丢下四岁的紫雨和襁褓中的紫薇,跟上另一个男人逃离了这块贫瘠的土地。

也许,我不应该苛求那个女人。在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她只不过是重新选择了她的幸福,重新定位了她的生活;也许,临走前她也有过内心的.挣扎,几度的徘徊,只不过在爱与现实的抉择中,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我想,如果没有我的亲人,没有我亲爱的外祖母,没有疼我爱我的小姨,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踏进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虽然事过多年,但只要一想起小时候去外祖母家经历过的那些情景,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阵发憷。

每到秋天,只要一落雨,粘糊糊的红泥土立马就会拔掉你的鞋子,让你穿着鞋子出去,光着脚丫回来。站在陡峭的梯田上,需要竭力稳住平衡才不至于滚下沟去。洗澡,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然而在这里就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水,在这里是那么的金贵,半盆水,常常是一个人洗完另一个人再就着洗,接着第三个,直到都洗完了才倒到牲畜盆里喂养牲畜。吃饭烧茶的用水都是到二里之外的泉眼去挑水。天刚蒙蒙亮,驴子的嘚嘚声,老牛的牛铃声,叮叮咣咣的水桶碰撞声,还有汉子粗犷的吆喝声已打破了小村的黎明。如果驮水去迟了,本来不兴旺的几眼泉水早就被起早的乡亲们刮得见底了。五岁那年,我亲眼看见小姨为了挑一担子水跑了三个泉眼,才担回来两桶泛着山色的泥水,相当于三里的路程。这种艰难的生活一直持续到2009年,随着雨水集流工程的落实才算结束。这,距那个女人离开五年之后,距紫玉那双黑葡萄似得眼睛的光芒一天天暗淡下去之后。

在那个女人走了之后,本就荒凉的小家显得更荒凉了,只剩下小脚的外祖母和紫雨相依为命,厮守在一起。朴实的山民可以容忍所有的愚昧和无知,但他们永远不会原谅一个女人叛夫离家。所以,被父母遗弃的紫雨注定要在带色的生活中长大 。每当小紫雨怯怯地推开邻居家的门时,通常都会遭到无端的拒绝,有的人家装作看不见,把她当作了空气,有的干脆拉了自己的孩子转身就走,留给紫雨一个冰凉的背影。已稍懂人事的紫雨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每次都是一脸泪痕地哭着跑回家,像一头发疯的小野兽用力撕扯外祖母的衣裳、头发。这时的外祖母一边轻声软语地哄着、咒骂着那些人,一边用粗糙的手掌为紫雨抹去满脸的泪水,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后背。小紫雨哭累了,就在外祖母的怀里沉沉睡去。有时,小脚的外祖母从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紫雨趔趔趄趄地挪到小卖部给紫雨换个零食小吃,时不时撩起衣裳的大襟擦一把辛酸的泪水。

山里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到九月,强劲的西北风早早地给原野披上了一层土黄色。墙是黄的,地是黄的,门前是死气沉沉的昏黄的沟,屋后是红光光的山梁。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像蚯蚓爬过的痕迹隐匿在一片昏黄中。只有那上下盘旋的老鹰给这个门前的山沟添了那么一点点活气。渐渐长大的紫雨如同屋顶摇摆的茅草,迎来一个个蓬勃的春天,又送走一个个寂寥的冬天,凄惶而孤单。每天放学,她就爬到屋后的山梁上,睁着迷茫的双眼,傻呆呆地看着门前云雾缭绕的深沟,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西斜,坠入山坳。最后她不得不在外祖母颤颤的、一迭连声地、焦急地呼喊声中从山梁爬起,拍拍屁股上的土,磨磨唧唧地蹭回家。

亲戚们虽不喜欢她,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除了在生活上尽力照顾她外,逮住机会就苦口婆心地劝她好好学习,为家人争口气。而她头一仰,仍然我行我素,跟上几个男孩女孩四处游荡。

迟到、早退、旷课、早恋,所有的坏毛病似乎紫雨都占全了。这次摔伤,就是因为和几个同学逃学翻学校围墙时,不小心从围墙上掉下来摔伤的。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孩子的形象。同学们瞧不起她,老师头疼她,可是从来没有人试着去理解她内心的孤苦,理解她心灵深处疯长的思念。她还是个孩子,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孩子。除了温饱,她也需要被人关心,被人理解,她的世界里同样有五彩缤纷的蓝图来等着描画。可是母亲跟人跑了,父亲精神颓废,迄今还流落在遥远的内蒙古草原而有家不回。她,就像一株荒野里被人遗忘的小草,孤零零地经受着世俗的风吹雨打。

看见她,我的心就忍不住丝丝抽痛。十五岁,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龄,她却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称的忧郁。她每天输完液回来后便坐在门口,既不说话,也不做事,木木地盯着天空,没有任何的表情, 在阳光下麻木得像幅剪影。 只有每逢金苹果幼儿园放学,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她的脸上才显出一点点的活气。

收拾书桌,在紫雨看过的那本余华的《活着》里,我偶然翻到了一张纸条,纸页上泪渍还没干透,上面写着六个大字:为什么要活着?

我知道那眼泪的分量,我知道那问号后面包含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外祖母说,紫雨曾翻出小舅保存的那个女人的所有照片,用针把眼睛依次扎烂、撕成碎片,最后抛洒到了风里,但是睡梦中又不停地呼喊着“妈妈。”

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个孤独的个体,都有一个别人无法走进的死角,都有一段无法向别人言说的秘密,却又喜欢抱团取暖,渴望得到世人的理解、亲人的关心、朋友的支持与鼓励。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每一个从母体分离出来的婴儿都有一颗从善的琉璃纯心,只不过在成长的过程中,由于外力的作用下,有的人变形变质,有的人给自己穿上了一层厚厚的盔甲,把本来的面目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成了一只扎手的刺猬,但内心深处同样渴望有一米阳光是为自己照亮。如我,也如紫雨。

昨夜, 紫雨又一次在睡梦里哭着,喊着: “妈妈——妈妈……别丢下我一个人……”我轻轻地摇醒她,她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怔怔地看了我半晌,然后忍不住扑到我怀里抽噎起来:“姐姐,我好想她……可是她咋那么狠心……从来都不来看我和妹妹一眼?”看着紫雨一脸的泪痕,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拿什么语言来安慰这颗受尽摧残的、悲伤的心灵,怎样才能打开她沉积了十几年的心结,只好紧紧地揽住她犹在颤抖的双肩。过了好久,紫雨才渐渐地平静下来,她向我叙述了这十年来一直藏在心底的隐秘。

“姐姐,这种梦从她走后我经常做,而且梦境都一样。我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

“哦,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可怜的妹妹, 你的梦其实是遗留在童年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妹妹啊!其实,世间本有许多不如意,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这样或那样的辛酸,只是你不曾看见罢了。只要你能够敞开胸怀,让阳光照进你心里来,你就会发现世界是那么地美好,这个社会上还有那么多的爱值得你感恩。就像这次,你腿摔伤了可把三姨和三姨夫急坏了,三姨夫专门从单位跑回来给你找医生,办住院手续,三姨每天给你炖汤煮肉,做好吃的。他们可是一直把你当女儿一样对待的,你可不能再伤他们的心了。”

“姐姐,在医院里三姑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经历,我想了很多,似乎明白了其中的许多道理。尤其是通过这半个月来与你的相处,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怨天尤人,我会重新开始,好好读书学习,争取把握住自己以后的人生。”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直到天快亮了,她才沉沉睡去。

治疗结束,紫雨走了,带着生活的希望和梦想。可是她睡梦中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妈妈”让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妈妈,多么温馨、深情的称呼,紫雨却只有在梦中发出这样的呼唤。这份缺失的爱她该到那里寻找?好在还有三姨、三姨夫,他们用博大的胸怀接过了抚养紫薇的接力棒,又用微薄的薪水帮助、支持着紫雨读书、生活。出院前,三姨夫再三向紫玉承诺,如果她好好学习,他一定会供养紫玉读完大学。

紫雨腿伤医治好了,可是她失重的心又该如何医治?我不得而知,恐怕只能交给时间来处理。我只能在她临走时,郑重许诺:“如果你考上重点中学,如果我还在这个城市,我会照顾你读完高中。”

也许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