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秋散文
秋在自己的眼中已经轮回了48年，应该说是自己眼睛的老顾客了，可秋的神韵与对秋的感应却浸染了岁月色彩逐渐丰富起来了。自古文人多悲秋，不敢自诩为文人骚客，但有一颗文心，对秋也不免有些情有独钟了。
童年的秋多充满潇洒凄凉。尽管少不更事，但那是处于“文革”前后的饥荒与恐慌。老家的秋色失却了丰腴的韵致，在饥肠辘辘的心中与胆战心惊的眼中跳跃着饥荒与恐惧。尽管满眼都是秋风萧瑟的肃杀，但秋塘、小河倒是充满了快乐与神奇，更是充饥裹肚的地方。
满目枯蝶乱舞，在空中打着漂儿静悄悄沉浮渠塘，那应该是幸运的，没有被人们争相搂耙起来填在灶锅下释放出最后的能量而化为灰烬，而是丰腴着鱼儿们的戏耍并成为它们的玩具，惹得它们头拱鳍碰尾扫，漂浮在水中延长着蜕变的色彩。散学回家，吆喝上几个发小，扛着铁锨，端着条筐，头顶着破盆，只要任何有水有树叶的沟渠河塘，挽起裤腿，赤着脚，沿着沟壑渠塘用铁锨挖了沉泥打一条超过水平面一倍的堰埂，再用烂泥围一个小堰埂，只要自己能有一个施展开刮水的空间，把条框塞在小堰埂中间，随处找一个树枝撑起条框，你有多大劲尽管使吧，满头大汗也好，汗流浃背也罢，大家轮流着去弓腰刮水，慢慢地等着，被围堰隔住的水段，随着水的减少，匿藏在沟渠河塘里的各种鱼儿，便耐不住寂寞，大的在挣扎，小的寻找地方藏身，等到水干了，乖乖，鱼儿、泥鳅都在烂泥中蹦跳，别管他，蹦跳累了，它们就亮着肚皮等你捡拾呢！当然，也有不死心的，就拼命钻进枯叶烂泥中，找个严实的地儿，躲藏起来，这时候，你要耐着性子有顺序地慢慢地用双手着烂泥枯叶刨了，不论多狡猾的鱼儿、泥鳅，都会服服帖帖地成了你的俘虏，如果运气好，自然还会有斤把的黄鳝充实着你的鱼篓，不过不用害怕，水蛇是很少扎尽烂泥中的，如果它慌不择路，那你就要仔细点了，看它的尾部是圆的还是扁的，如果是圆的，你最好用铁锨把它除走，它就是水蛇了。这样如同给菜田浇水，一垄一垄地赶着，四五个时辰，你就嗷嗷叫着往家里抬鱼吧。晚上等着你的，肯定是鲜美的鱼汤，你就偷着乐吧。
青年的秋充盈着多愁善感的神秘，但在自己的眼中心中变得越来越丰满。老家实行土地承包后，父亲的冤假错案还背在身上，尽管已经刑满释放，可父亲的额头刻满了皱纹。在承包的几亩地里耕耘着自己的苦涩，修复着自己的好胜给家人带来的伤害。秋收了，并没有看到父亲脸上的喜悦，而是更加忙碌的身影和深夜里的长叹。老家篱笆墙上开满了紫色白色的牵牛花，昂扬的花瓣在阳光下灿烂起来。赶上平反的最后一班车，父亲却忙碌地很少见到他的背影，被岁月压弯的腰似乎也伸直了不少。在省城读书，很少能回家，假期打工的时候，也只能给郁郁寡欢的父亲写几行简短地报喜不报忧的书信，就连私自定下婚事的媳妇也是只言片语地寄托着思念。日子在思念与苦累中打发着，哪里还有闲心去品赏那挂满枝头的秋色秋景和在枝头储运闪亮的秋韵呢。大二的那年深秋，课间休息的时候，父亲从乡下匆匆找到了学校，并没有掩饰说父亲是自己的邻居，而是见人就介绍说那是苦难的老爹。一向闪烁其词的父亲那天是滔滔不尽，满脸欣慰地舒展着额头上的皱纹。从父亲的话语中才知道，原来是父亲的冤假错案得以平反，从县委到公社党委再到大队党支部，连续免费送放了三场电影，恢复了父亲几十年的党龄，父亲洗清了自己，给自己有了一个交待，可对自己的妻子儿女收到的牵连和命运的作弄，父亲是没有办法有个交待的。那晚，我们父子哭了，哭得不仅仅是冤屈得意伸张，哭得更是那些逝去的难以弥补的苦难和屈辱。能够欣慰的是，我们都好不容易地在那个政治歧视的环境中都生存了下来，而且，都体面地生活着。遗憾地是陷于自足的我们，没有想到去向国家提出赔偿。那一年的秋色，无疑是一个丰富多彩的`秋天。
大三的时候，突然患上了肺结核。咯血半盆半盆，实在撑不下去了，就跑到医院住院治疗。未婚妻子从乡下跑到医院，瘦弱的肩膀扛住了好多好心人善意的劝说，只身一人来看我，奄奄一息的我像漫漫江河上的一叶孤舟，不知道自己的港口在哪里，只能放任天意自然漂流。在落叶缤纷中我们围着医院一圈一圈地转悠着，生命如同伫立在枝头的枯叶，不知道那阵秋风就把它随时吹落。无奈地等待，在那个晚秋，只有怅惘地等待。一天一夜，妻子要赶回去，生怕别人的闲言碎语。握住妻子冰凉的手，满眼泪水和歉意，哽咽的赠别只能化作一声保重一声珍重，妻子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仿佛生命的轮回终止。那一个深秋，我躲在病床冰冷的被窝里，哭泣！
中年的秋增添了几多欣喜几多惆怅。从乡下到城里，从县城到市区，匆匆忙忙，聚合离散。就这样，秋在自己的心里匆匆太匆匆。送别了母亲，安葬了父亲，把两个孩子送进了大学，我和妻子都成了留守人员，可悲的是，老了老了分居了。时间多了，只能一个人围着校园、街道去寻找秋色。一轮孤月，旋转在寂静的夜空；漫天星辉，清撒在心上。银杏枯黄叶子不愿意剥离枝头，松树铁青着脸在审视着那场西风，阳光掺和着清冷，深夜拉长了脚步。孤灯下，微凉的手指敲打着孤独。与谁诉？夜夜相似，日日相同。把妻子拴在裤腰带上不离不弃不分的承诺，在现实的拮据中成了一张空头支票。能够让自己感觉温暖的每一周的牵手，和每一天的问候，偶尔惊喜的是孩子们的短信。年年秋天景相似，月月过客人不同。即便身边是火树银花不夜天，但心里荡漾的是别人的热闹别人的景色，惆怅如同沉寂的清澈的河水、喧嚣着寒意的西风。心是孤独的，情是孤寂的，在这个长月当空的秋季，一切多彩的秋景，难以入眼入心了，惆怅，盈满心绪。
但不知，老年的秋是否能如那《牵手》的歌音，满头白发，脚步蹒跚着与妻子牵手在金叶飘满的路上，用会心会意的在乎，迎着西风，去感受着夕阳黄昏的暖意呢。期盼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