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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奇案·游侠令大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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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观奇案·游侠令(1)

贞观奇案·游侠令

“所以说,游侠令一直存在,只是由明转暗。”

三月初三,依旧长安。

按唐时风俗,这一天正是上巳节,在千年之前是与立春、端午并列的重要节日。士女云集,金吾不禁,晨昏旦暮,一城轻狂为一春。自骊山以西,南至少陵原,北至龙首原,芳草如茵,绿柳如织,繁花如海,春色如醉,恰似一幅缓缓展开的锦绣画图。

春色最浓处在城东灞河。一座百丈长桥横跨两岸,堤上杂花乱树争先恐后,纷纷将倒影投入河中,使得清澈的河流融汇了这个春天至为富丽的色彩。花树丛中随处可见踏青游人,身披彩绡的女子鬓边簪着带叶花枝,面上红云比鲜花更为妖娆:与之相对应的是轻袍缓带的公子王孙,青骢马、银丝鞭,顾盼间尽显风流年少。另有一班贵族富贾,领着家中伎乐,便在灞桥上搭起长长的彩棚,丝竹歌舞竞豪奢,引得路人围观喝彩。倘若此刻有仙人从九霄云外拨开云雾窥看下界,必以为俗世繁华远胜天上百倍,永日欢愉,长乐未央。

游之乐不在景而在人,相比而言,仅一水之隔,桃花反倒闲了下来,游人大多无暇赏看。清风拂过,一朵桃花悄然从枝头坠下,回旋良久,最终轻飘飘地落到了一只手掌中。花瓣嫣红,边缘处已褪成浅白,显示出萎谢的迹象。

“未到落花时……”

身边那人显然没有看到这一幕,应声道:“当然。真是春光无限好啊!”

说话的二人就站在灞桥之上,前者身穿一袭灰色儒衫,面目端正,双眉微锁。服饰简朴无华,却有一种令人不敢轻忽的严正肃然;后者则身材高大,眉宇之间有勃勃英气,头发略有些卷曲,这特征和他那号称勇冠三军的伯父尉迟恭甚为相似。

后者正是勋卫府校尉尉迟方,另一人名叫方恪,是京畿华原的县令,因为赈灾有功,刚刚调京叙用。二人文武虽别,但年龄相仿,性情相投,因此一见如故。

方恪淡淡一笑,顺手将那朵残红收入袖中:“良辰美景,是至乐之境。回想起数月之前那一场大雪,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没错,”尉迟方望向方恪,神色敬重,“方兄治理华原,井井有条,将自己的俸禄尽数捐出抚恤灾民,京城官场提到方兄的名字,无不敬仰。圣上这次特意召你进京,必有封赏。”

“尉迟谬赞了,我不过尽自己的本分。”

“如果大唐多几个像方兄这样的本分之人,那就什么也不怕了。”校尉诚恳说道,“这几天和方兄盘桓,得蒙教诲,每每令我茅塞顿开。小弟是武人,只知道枪刀棍棒,对朝政一窍不通,还望方兄多多指教。”

“哈哈,尉迟才是热心肠的好男子啊。此次上京,无意中交到了你这样的好朋友,实在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眼望江水,方恪语气突然沉凝,“我是寒士出身,自小便在战乱中丧了家人。自古兴亡,最苦就是平民百姓,这一点感同身受。圣上委任我做一方父母官,我便当尽心竭力,为民求福。不论文武,不分贵贱,只管有一分力尽一分力。倘若人人如此想,何愁天下不平,江山不固?”

 贞观奇案·游侠令(2)

此言一出,尉迟方刹时热血如沸,想也不想伸手与方恪紧握:“说得好!不论文武,不分贵贱,有一分力便尽一分力,正该如此!”

双掌相交,彼此都能感觉到来自掌心的温度。正默契之时,耳边突然传来语声。

“这位公子。”

路旁出现一名女子,容貌秀丽,姿态娴雅,梳着双丫髻,穿一件鹅黄衣衫,看起来是对自己说话,校尉却从未见过。

“是叫我么?”

“当然。”女子双手递上一只木盒,式样古雅,绘着缠枝莲花的图案,“请您收下。”

尉迟方伸手接过,正要询问主人是谁,那女子福了一福,转瞬间消失在人群中了。

“尉迟果然人品风流。”目睹此情,方恪不禁面露微笑。唐风通脱,女子常趁上巳、中元等出游的节日与心上人暗通款曲,收受信物,早已见惯不怪。

“咳,方兄误会了,我不认得这位小姐。”

“不必推托,若有不便,在下回避便是。”

尉迟方忙道:“不必,不必。”拿起木盒,伸手就想打开,却找不到接缝。端详片刻,才发现盒盖上有一朵莲花微微凸起,试着一按,机簧立刻弹开,露出一张薄绢。尉迟方好奇地揭起,突然睁大了眼,“啊”地一声,盒子险些从手中掉落。

薄绢之下,是一对干涸的人眼,看起来已经离开它的主人多时。原先瞳孔的位置只剩下一层灰翳,似是仍在瞪视这个已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方恪脸色突然苍白,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经意间,方才那朵花从他的袖中飘落到了地上,原先粉白的颜色刹那变作鲜红,如同血色。

随随便便一个人,随随便便一件青布长衫,随随便便结起的长发。阳光温煦,照得眉宇清澈;神色懒洋洋,有几分落拓模样,偏偏清爽干净之极,好像长安城漫天尘土沾不上这人木屐。这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让人注意不到他手中牵着的物事——一口肥猪。

一人一猪逍遥自在地走着,来到一处道观。山门上有“玄妙观”三字,古意盎然,不知哪朝哪代,谁人手笔。地方虽大,看上去破落已久。草木极之繁盛,因为不曾有人管理,自顾自地生长着,似乎要占尽一春的生机。斑驳院墙边是星星点点的牵牛,花已合拢,藤蔓却牵缠攀爬,映得白墙绿意深深。墙内墙外则是一望无际的桃花,如火如荼,繁盛得竟有妖艳之感,处处都是粉白轻红,浓丽渲染。不知为何,这样的妖娆景致却令人无端兴起惆怅,仿佛天边残霞,瞬息变换,万千魅影终将归于沉寂。

来人却毫无伤春悲秋之意,脚步不停,自顾自往里走去,直到远远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喂!”

青衫人这才站定脚步,扬起脸。白色身影流星一样在树梢上穿行,瞬间到了面前,跳了下来。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赤足,亮闪闪一双眼,稚气中透着桀骜不驯,一头长发却是雪一样白。

“小猴儿。”青衫人举起手中糖糕,在对方鼻尖上方晃了晃,少女眨了眨眼,似乎是要确认来人身份,突然咧开嘴,圆圆左颊现出一个酒窝,兴高采烈地大叫起来:“老道士,快出来!是木头先生来啦!”